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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张简斋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叠山集》卷五
某介怙慈仁,辄有忱恳。
右武夷一派士大夫尊道传法者固多,能推广教主美意者宁几人?
以某所见察之,奉行正一教法,的有契人行道、济物活人之功者,惟建安周君震一。
君儒者也,厥祖告院先生乃一世名流,赵愚庵、信庵、吴履斋、徐意一、余樵隐,咸罗致门下为重客,建士黄魁以下习《春秋》者皆师之;
其尊丈质轩先生累膺旌币,逃名山林,年六十四之精神丰度如三十少年,杜门谢客,翛然出尘,望而知其为有道君子。
家在城府,不妄友一人,某游建上,一见如故交,辱馆粲于迎仙道院者两旬,因识其子孙八九人,孝慈友悌,一家之三代也。
持敬乃其冢子,晨夕事玉虚玄帝如严君,婚友疾病艰厄有祈焉,如响斯答。
武夷观阨于河西僧,上下无敢出一手援,持敬默祷之帝,一夕僧感梦震惊,狱遂散。
某遇夜朝斗,忽见四人跨高马而来,一人黑衣披发,端坐于庭前,乃玄帝也。
道士黄君亦熟视礼拜,此持敬至诚所感召也。
持敬慕简斋如天人,隆师尊道,一念真切,行五百里而瓣香参礼。
傥蒙异眄而厚遇之,如某受赐,亦足以劝天下学道者
意长纸短,益重怀慕,仰祈台照。
菊圃陈尚书1283年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叠山集》卷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某揆时春到牡丹,风明日健,伏惟某官道隆德厚,天相人怀,台候动止万福。
汉人一月不见黄叔度,鄙吝满怀。
某问不至先生门下半年矣,天下谁能有一言半辞以雪玉我哉!
某少日酷信书,谓患难夷狄皆可行道,辟世者小丈夫也。
易居吾无才,谐世吾无术,薾然役役氛埃中。
武夷访九曲,龙虎访仙岩,秦人之家计犹在,今而后知辟世者非小丈夫也。
日读道家书,颇有益,不敢号于人,曰吾慕安期生河上公梅子真也。
独怪荀、陈两家父兄子弟皆名贤,上关天象,下系人望,乃能免祸于汉魏之际,使生于今世,必以得道高人蒙絷维矣。
不知当时何以能自全,愿先生教之。
某幼诵元公《爱莲说》,至晋人爱则疑,何也?
吕不韦菊花季秋之候,其说根于周训,又根于夏时。
三代圣人咸以此花为上品,知味者不止一正则也,晋人特好人之所好耳。
观文公书而信之。
狄梁公孤蹇独航,勋德无可疑,「周内史」三字,文公不可为贤者讳,「处士」于是不可及矣。
晋人非爱菊也。
爱花之隐逸者也。
濂溪斯言,正为陶靖节发也。
忠献老圃,靖节三径,易地皆然。
先生可谓善自为谋矣,万世宗师非此时乎?
儿曹读《离骚》,突然问某曰:「菊英无零落,露坠矣,可饮乎?
小子惑焉」。
某得一说而解之曰:「木兰不常有,得兰露之堕者亦当饮之;
秋菊不常有,得菊英之落者亦当餐之。
爱之至,敬之至也」。
吾于是重有感焉。
贤者不得见,得见其象者亦可嘉之矣;
古之人不得见,得见其似者亦可续之矣;
良臣不得见,得见其文行不失世守者,亦可尽力张之矣。
某不才,先文简扶世卫道之志不可泯也。
先生之爱我也,不徒与其洁,直欲与其进,安知其意不在斯乎?
此生得列乎众芳,何敢忘树蕙之大造?
天行有消息,《易》道无终穷,康节不云乎,「苟有命世之才,民虽夷狄,三变而帝道可举」,何尝曰天下不可为?
海滨大老闻有善养老,则归之,观其所养者,必先观其自养。
先生之自养者厚矣,某何敢为斯文致烦祷。
三山紫翠,远在烟霭无有间,冠星佩霞、窗云阁雾者,盛德之家也。
天上祥釐,何所不备,士而尊道,役于紫气老仙者非一人,傥可使走也,愿从庚桑楚之后。
伏乞台照。
对策劄子 南宋 · 黄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三
臣闻天下固有将治之时,人主当坚必治之志。
时也者,天运之已至,时势之可为,而不容必者也。
志也者心,君之所主,治道之从出,而当先定者也。
志至而时未应,尤当立此志,以俟夫机之乘;
时至而志莫符,将恐玩愒一生,天下无可为之事矣。
是以圣人出,而新一世之宇宙,斡万化之纲维。
图治必有定谋,致治必有定力。
酬酢事物果中肯綮,则不变其初心;
恢张政理既得要领,则坚持其初意。
不以议论纷纭而牵制,不以效验悠邈而动摇。
虽处世道艰棘之冲,而此志常明
虽当国势抢攘之会,而此志常锐。
矧乘时势之将治,当应事机而亟图。
正宜立靠实之规模,为就实之事业。
振士气而羞其行,饬吏治而责其成。
外治必严,邦计必裕。
经理地利之策,苏救民瘼之方。
莫不因时可为,随时有立。
坚吾志而力行之,天下事可以徐就吾之条理矣。
傥图揆之不审,或始锐而终隳,把握之不牢,每暂作而还辍,则景象方回,事功愈邈,况欲自登而平,以阶万方于太平也哉!
恭惟皇帝陛下英姿天纵,圣敬日跻。
临位以来,十有八载,阅历多而世故熟,涵养至而天君清。
以时考之,适符古人再登之候;
以理揆之,正开世道久郁之机。
政化更新,有其时矣。
方且崇化尊道程能授官,叹边圉之尚虚,念国力之犹耗,条战守之备,明敛散之权,不可谓无其志也。
犹登进臣等于庭,而策之以当今之务。
顾臣至愚,曷称明旨。
切谓时难得而易失,志当立而不移。
武帝策士大庭,欲闻至论之极;
上嘉古治,欲致诸福之祥。
有臣仲舒,以高明在加意告之。
然臣考其武功爵之置,乃帝即位之十八年也,若操持尚谬,然帝之志不以是而衰,而终遂雄材之略者。
唐太宗夜读《周礼》,欲追古制之隆;
夙兴听理,将媲虞朝之盛。
有臣彦博,以愿如贞观初儆之。
然考其辽东之行,太宗在位之十八年也,若喜功未忘,而太宗之志不以是而衄,卒成致太平之功。
方今事体,固不可以汉唐比,时虽相似,志甚不侔。
危證稍解,而病之脉犹存;
否道已倾,而泰之基犹浅。
所宜奋发澡厉,振迅激昂。
大势粗者,使日进而日新;
大体仅定者,俾愈久而愈固。
则乘此将治之时,可以为必治之世矣。
《书》曰「时哉不可失」,正谓是也。
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惟天惟祖宗,全付有家,朕思日孜孜,无坠天之降宝命,以无羞祖宗之洪烈休德」。
臣有以见陛下不以时之已至,而忘上天眷佑之意、列圣付托之隆也。
臣闻消厄运于艰棘者,若非人力之强为;
振事势于因循者,由君心之先定。
上天,生时者也;
祖宗,启陛下以此时者也。
时之未至,此志果立,尚可转弱而为强;
时之已至,此志不立,未免堕强而为弱。
臣不敢远考,请以艺祖皇帝之事明之。
五季不纲,乱离斯瘼,方将跨九垠以为炉矣。
艺祖出而汎扫之,涣屯夷蒙,收拾破碎之天下。
曾不数载,六合为一,何成功之速哉!
观其访大臣于风雪之夜,立志如此其勤也!
收兵权于杯酒之间,用志如此其果也!
士卒苟犯吾法,惟有剑耳,藩侯不为抚养,断不容之,行其志如此其决也!
用能为我宋开亿万年之丕址,岂偶然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当世开太平,惟我艺祖皇帝为无愧于斯言,皆此志之坚为之地也。
陛下果艺祖为法则,念皇穹所降之宝命,则当惕然自勉曰:时方助顺,予弗爱惜力以迓续天休,宁不上负皇天之眷佑乎?
宁王所遗之宝龟,则必凛然自愧曰:时尚可为,予而不能事事,何以见宗庙,宁不负祖宗之付托乎?
朝省夕惟,念念不替,卓然而警悟生,跃然而精神奋,则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断可以致有用之实效,而臣之所献言者亦不堕于空谈矣。
臣伏读圣策曰:「因惟隆古盛时,三载有考绩之程,三考有黜陟之法。
盖九岁而进业曰登,又九岁而再登曰平,由是三登而太平,则王德流洽,礼乐用成。
朕自临御以来,今十有八年,盖再登曰平之候,而观时抚运,图事揆策,未有致平之阶。
今策茂异,冀闻康济大略,辅予于治,肆垂听而问焉」。
臣有以见陛下当可为之时,而慨然有志于古者登平之治也。
臣闻古之为治者,不患治之难成,而患时之未顺;
不患时之未至,而患志之弗立。
虞廷惟无怠无荒,而有惟熙之志,故三考黜陟,遂以致雍熙之和。
成周惟无逸无淫,而有功崇之志,故王德流洽,迄以跻盈成之盛。
后世之君,卧薪之志先定,故二十年生聚教训,可以沼仇人之国。
若复雠之志不立,虽四十九年之久,而西周之美竟莫克寻。
陛下心事固落落于十八年之前,而往者不可追,来者当亟图。
今虽未有再登之实,而致平不可谓之无其阶矣。
在天者虽非有五风十雨之和,而祝融收威,象纬循轨,不至于前日之灾异遝来也。
在地者虽未有六府三事允治,而海若奉职,鲸波复常,不至如前日之溃决四出也。
在人者虽非有烟火万里之乐,而边尘少息,道殣稍希,不至如前日之枕藉可怜也。
此正上天开陛下以自治之岁月,而祖宗遗陛下以大有为之机会也。
曩者一国三公,事权涣散;
今宰衡独运,搜举宪章,意外侥倖,时有裁抑,是已有志于守法度矣。
既曰守矣,则当执此之政,坚如金石。
曩者威福潜移,赏罚无章;
今则拔去回邪,登崇耆俊,或用或舍,稍加甄别,是有志于公赏罚矣。
既曰公矣,则当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
曩政令多私,朝行夕改;
今则上下相与检察稽违,诏令所颁,期于遵守,是有志于信号令矣。
既曰信矣,则当行此之令,信如四时。
由是而粹美士风,由是而淬磨吏习。
警边虞而裕国计,讲屯田而备荒政,件件葺理,事事作新,不尝试于苟且之谋。
虽覆却万变交乎其前,而坚苦刻厉,久益自信。
勇往直前,无所疑碍,如射者之期于必中,如弈者之期于必胜。
意所欲为,何不可者!
昔者艺祖皇帝尝大开宫门,圣训有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
陛下果艺祖此意,而明白洞达,公平广大,力而行之,则康济大略,自有陛下之家法在,而礼乐用成之治,可以骎骎等而上之矣。
臣伏读圣策曰:「汉武尊经而黜百家,显宗临雍而拜三老,是正学所当崇。
朕躬教立道,庶几士知向方,然隽慧者剿说以饰智,辨捷者浮道以哗众,将何以使之羞其行」?
臣有以见陛下因士知所向之时,而有志于新士习矣。
然臣切以为士习之不美,非教诏之所移,而特患夫在上者表厉之未至。
有如三俊克即,则见德之夫不期而自式;
三后迭用,则利口之习虽靡而可移。
建武之罢黜百家,虽有统一圣真之功,而平时以跅弛取人,则何怪乎自鬻之千数。
永平之正座自讲,虽有观听圜桥之盛,而异日之名节相尚,则实激于桐江之一丝。
世之从行不从言,尚矣。
厥今士习何如哉?
师道不立,而乡无善俗;
蒙养弗端,而世乏良才。
没身于场屋之技者,剽窃词章而不究本原;
疾鞭于功名之途者,专腾口说而弗顾理义。
平居而论,视富贵如浮云,退省其私,有攫金于白昼。
道义安在,廉耻缺然。
昔我艺祖当皇业初基,日不暇给,而即位之月,款谒先圣,绘先贤先儒之像,儒道复振,实自此始。
陛下隆师重道,遹遵先猷。
迩日于祗谒原庙之次,举行钜典。
颁九圣四贤之赞,以明道统;
旌先儒从祀之礼,而黜异端。
群士向风,四方易听。
臣愿陛下于用人之际,尤加崇正大之实学,而又清心寡欲,以表倡于其上,则又何饰智哗众者之足虑哉!
臣伏读圣策曰:「汉宣综核,吏能咸精;
唐中兴,实才是用,是吏治所当责。
程能授官,庶事知敏事,然刻峭者深文巧诋,叨懫者致期视成,将何以使之平其政」?
臣有以见陛下当吏道多端之时,而有志于饬吏治矣。
臣窃以为吏治之未饬,非督责之所化,而惟患夫在上者赏罚之未公。
有如三载考绩之法明,则后之言循吏之效者称尧舜
第一治行之表见,则世之称循吏之实者归孝文
惟其名实之必核,此神爵所以有民安其业之风;
惟其实才之是用,此开元所以有治致中兴之美。
上有实政,则下有实吏久矣。
厥今吏治何如哉?
布宣德泽者不一二,而贪黩者常接踵;
遵奉诏条者不多见,而欺谩具文者罔悛心。
勇于办事者既并缘以遂其自便之私,期于寡过者又懦弱而恣其奸胥之欲。
苍鹰之毒肆,硕鼠之敛繁。
囊橐虽丰,根本殊竭。
昔我艺祖当洪基肇造,庶事草创,而爱民一念,首关圣虑。
县令坐赃,除名为民,此惩赃吏初指挥也,自是廉洁风行于天下。
陛下施政行令,动守成宪,往者亦尝重赃吏之罚矣;
然或谓监司之按发、台臣之劾奏,固间见施行,而夤缘牵复者未闻其必罚,掊克取赢者不闻其尽斥。
臣愿陛下大明黜陟,于程能之际,不徒求其敏于集事,而必欲其毋蠹吾民。
治行显著者,则增秩赐金,以久其任;
罪状明白者,则禠爵削籍,以警其馀,尚何峭刻叨懫者之足忧哉!
臣伏读圣策曰:「苻秦侮晋,投鞭断流
司马吞吴,造舟流柹。
是边防所当饬。
朕坚边设候,将以备不虞,然沟封未缮,虏有觎心,伍乘未修,士寡斗志,其何以固吾」?
陛下之言及此,岂非当边尘之少息,而有申儆国人之志乎?
臣闻今日边备,有不可以前日论也。
向者戎性惮暑,惟防秋冬;
迩年虏驻河南,关陇之间往来倏忽,是无一日而不当备也。
向者哨骑窥觎,惟在淮甸
迩年蜀坏,虏来多出开、达、施、黔,蹊径错杂,是无一处不当备也。
去冬以来,羽书希警,或谓虏厄于旱蝗,或谓彼讧于内变。
理诚有此,事岂信然。
上天有福华之心,与吾自治之暇。
有一月之暇,当为一月之工夫;
有一岁之暇,当办一岁之备具。
然臣不知边烽候几时矣,边头摆布,阻险塞冲,常如对垒时否;
督府罢司再岁矣,朝中措置,蒐卒谋乘,常如开府时否也。
藩篱门户,岂不知有捷径之冲,未闻控扼有何策;
水舟陆步,岂不知缺守把之处,未闻措办何方。
朝廷责之列阃,帅阃责之偏裨,此曰作急施行,彼曰画时遵禀。
岂庙算之难测,抑兵计之尚神?
第恐风尘一惊,未免仓皇四顾。
惟是腹心之隐疾,莫如将惰而兵骄。
恭闻建隆初,将士有不用命者,悉置极典,此始严骄兵之法也。
臣愿陛下率艺祖之志而行之。
念金瓯之屡缺,不容再错;
虑玉帐之乏才,所当预谋。
谨周人绸户之防,存光武包桑之戒。
纪律必严,不可因咽而废食;
斥堠必谨,不容视荫以媮安。
革敌去而舞之心,为冰合复来之备。
侧闻迩者廷绅抗疏,谓诈虏奸谋叵测,聚众河洛,终为抢之谋,备近边,为诱流民之计。
若如所论,良可深忧。
然则欲固边备,非坚自治之志则不可。
臣伏读圣策曰:「汉增钱币以给军费,唐榷茶盐以中兴,是邦计所当裕。
朕理财正辞,将以佐经用,然榷禁日密,国课无裨,楮法岁更,民听滋惑,其何以阜吾财」?
陛下之言及此,岂非当事势差定,而有阜通九府之志乎?
臣闻今日财用,又非可以平时言也。
昔人谓江淮财用,可中兴;
而比年以来,沃饶之地半成沦弃,所取办者仅东南之一隅。
自昔立国东南者,充给于摘山煮海之利;
比年以来,经济乏才,法多变易,蠹弊不胜其百出,亦未有岁养五六十万兵而事力不屈,未有岁籴米五百万斛而民力可供,未有岁出十四五千万楮而国力可继者。
论财计于今日,是诚筑底之时。
然理财正辞,生必有道,若徒以威劫力制而求足,是谓挺刃之政,岂谓本源之知?
曾不念夫廪廥乃怨之聚,帑藏乃横之府。
蜀居兵荒之后,而有劫籴、掇籴、截籴之苦;
吴居旱涝之馀,而有敷粜、劝粜、奏粜之忧。
茶盐之新钞老钞,贴换无常;
楮币之新界旧界,变更无定。
臣不知陛下所谓正辞而禁民为非曰义者果何如也。
痛筹经画之无方,尚有节用之一说。
共惟建隆初,用度最为简约,宫中虽一物犹不妄用,圣训且谓「一缣欲易一胡人首」。
又养兵不过三十万,而南征北伐,无不如意,所当者破,所击者败。
臣愿陛下充艺祖之志而推之。
节之又节,虽苦节而何伤;
为所当为,勿泛为而无益。
循孔氏为疾用舒之训,怀卫文布衣帛冠之图。
侧闻迩者廷绅进言,犹谓根本拨而为太平之粉饰,财用乏而袭丰亨之调度,事力微而兴不急之土木,蠹弊甚而滥当尼之私恩。
若如所陈,未知远算。
然则欲赡邦计,非严自节之志尤不可。
臣伏读圣策曰:「晋开汝颍,齐垦芍陂,耕屯之效可覆也。
朕画地授田,将为战守之备,然远耕则资盗粮,近垦则夺民产,其何以为经理之方」?
臣有以见陛下念边戍之未易撤,而图为经久之规也。
夫田不井授,国有兵费;
粮以漕运,士不宿饱。
今淮堧沃壤,苇白而黄,荆襄腴田,狐嗥而兽舞。
亟讲屯田之制,是诚足用之方。
然筑室道谋,欲书掣肘。
立论不坚,或以浮议而易沮;
设心不广,或惮少费而遽休。
不曰官兵不可服田,则曰民户不敢复业。
臣谓欲兴屯田之利,先备屯田之害;
近逼兵争之境,须为收刈之防。
首以远屯,艺之早稻而已熟,而无恐。
多其斥堠,护以游兵。
既有主谋,尤须久任,如我艺祖之任郭进,在山西更十馀年。
陛下肆颁明命,使沿江诸阃系衔措置,必有端绪可绩,勿为岁月浅图。
孔明以渭上之师,主充国以金城之略,决期后效,勿废前功。
则晋之汝颍,齐之芍陂,又安足专美于前代?
臣伏读圣策曰:「汉立常平,隋置义仓,荒政之制可举也。
朕分道置使,为敛散之用,然伪指囷仓以肆欺,不求刍牧而立视,其何以为诏救」?
臣有以见陛下念民生之不易保,而欲为凶荒之防也。
舜牧分咨,烝民是粒;
汤民无瘠,备具为先。
今之所谓常平、义仓,特有其名,招籴劝分,实司其命。
郡多遏籴之禁,吏无安富之心,使以安抚为号者拥节而宵征,官以常平为名者移文而晓揭,饱鲜自若,形鹄何知。
或行桩留之令,而以贩鬻为资;
或严过界之法,而坐视邻国为壑。
秦饥孔亟,晋闭方安。
此曲防之禁不可以不除也。
以至未宽籴户之忧,先重富家之扰。
借以上命,不无勒认之行移;
威以重权,复迫难供之数目。
不计税之在亡,而计田之多寡;
不问室之虚实,而惟户之高下。
有称贷而益者,或鬻产以从之,杞国未肥,鲁人先瘠。
此覈实之政不可以不审也。
若此侵欺,当先禁戢。
如我艺祖,初立法令,应商税毋得割收苛留,此薄税敛初指挥也,自是宽恤之政达于天下。
陛下勤恤民隐,玉食弗饴,措置流移,屡颁诏旨,而救荒旧制,尤切举行。
乃有伪指囷仓以肆欺,不求刍牧而立视。
此之不戢,方羡慕于汉之常平,隋之义仓,安能以顿革吏奸哉!
臣伏读圣策曰:「凡是六者,在今实为要务。
朕不敏明,未能究悉。
今天下事势极矣,规模施设必如艺祖之肇基,高宗之中兴,乃克有
然建隆创业,不数载而底定;
炎兴再造,必持久而后成。
伊欲远法艺祖,则深弊积媮,若非可以顿革;
近法高宗,则扶颠持危,又非可以缓图。
施之于今,将何道而可」?
臣又有以见陛下既加意于时务之要,而又欲因再登曰平之候,而追配夫创业中兴之盛也。
艺祖之事,臣已略陈其梗概于前矣;
乃若炎兴恢复之志,臣安敢略?
艺祖皇帝金戈铁马取天下,若高宗皇帝饭豆粥收天下,其规模虽若大殊,而志向未始不一。
于今度之,当时以缀斿一缕之人心,而较之坐奄东南半壁之基者,孰难而孰易?
狡虏以回山倒海之奸谋,而比之近日远夷专事杀戮之惨者,孰智而孰拙?
陛下处此,将不栉风沐雨而收天下乎?
高宗奋身缉理,极力支撑,立国冰泮之上,总览群策,延纳英豪,屡挫勍敌之锋,再造中天之业,盖有由也。
圣训尝曰「当乘此时,大作规模」,又因虏退,戒饬诸将不可弛备,当为再至之防。
恢复一念,既见于翰墨游神之间;
警省寸诚,勿替于宫闱静坐之顷。
此其自立之志为何如哉!
既而兼取创业兴复之规,而身任其责者,又有孝宗焉,圣训有言:「规恢远略,罔不在初;
烦文末节,盖未暇问」。
又谓:「朕此心于天下,一日定行一两遭」。
今考其淳熙六年,即位之十八年也,尝曰:「赏罚自是欲当,朕守此甚久」。
故以言其士习,则谓「浮靡非伟厚之器,诡激无平正之用」,去取既当,则何士习之不新?
以言其吏治,则命官犯赃者决配,举主不自劾者贬秩。
典宪既严,则吏治何不饬?
淮西奏诸将分定关隘,则以为兵不可太分,须屯大兵于要害之地,则边备何不修?
封桩库钱,毫发不妄用,宫中浮费,必加痛节,则财力何不裕?
诏建康都统,谓「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禦之备,卿宜计度,详悉以闻」,则屯田无不可行。
浙江熟处籴米,均拨不熟军州,以备赈粜,则荒政安有不举?
陛下而欲六者之务无不振葺必行,又当以孝宗皇帝为法。
臣区区之愚,尽在是矣。
惟愿陛下守之以坚,行之以果,则何患乎积媮深弊之难革,扶颠持危之未易以缓图矣?
而陛下又终策之曰:「子大夫其博经谊,通正言,毋枉执事,朕将亲览焉」。
臣又有以见陛下好问之诚,有加无已。
臣尝闻之张载曰:「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广充之则大」。
又尝闻之程颢曰:「今将救千古深痼之弊,为生民长久之计,非极听览之明,尽邪正之辨,致一而不二,其胜之乎」?
盖亦谓人君立心要当如是。
而臣畎亩孤忠,幸造阙庭,怀不能已,敢展尽底蕴,以为陛下献。
一曰正朝纲,以破天下之疑。
夫自古国家之兴非一端,而其兴也,必由政权之有所主;
自古国家之乱非一證,而其乱也,莫大于政权之有所分。
人主当以天下为一家,而以家治天下。
先贤皆谓三代而下,惟本朝家法最正。
昔之以贵近挠乱权纲,莫甚于汉;
宦者浊乱天下,莫甚于唐。
国朝列圣相承,深监前弊,君臣问对,内宦不许与闻,外间文字,侍省不得受;
戚里预政事有禁,外家通宾客有禁。
陛下聪明天纵,独运乾纲,恪守家法,断无汉唐之失。
然臣来自山林,闻诸道路间,谓许史私恩,颇哗物论,南阳近属,类玷清华,倖门浸开,鼠穴难窒,天下疑其有外戚之形。
羽衣之黠,间通宫阙,阑入之禁,为之少弛,貂珰之狡,恤予过厚,给舍虽当駮缴,其徒实繁,天下疑有宦寺女谒之形。
以陛下之英果,此辈何足容其奸,人言如此,亦可畏哉!
臣愿陛下勇于自治,刚以制欲,率履公平正大之道,尽涤暧昧疑似之私,使体统一而朝廷尊,纪纲正而天下定。
臣所谓破天下之疑者此也。
二曰答天心,以慰天下之望。
我朝受祖宗三百年无疆惟休之天命,基岱岳而源洪河,卜世卜年未艾也。
而全付予有家于陛下,天之属望厚矣。
试以累年之天变参之。
明堂电而诞夕雷,震躬之惧当省也;
郁攸煽而王畿灾,焦土之炬可怜也;
夏阳沴而秋雨淫,粢盛之害可吊也。
郑火复作,鲁雹继闻;
齐彗方禳,汉虹复见。
灾异接迹,远近寒心。
太白失次,至形李寻之忧;
坤载不宁,又勤谷永之奏。
此天欲扶持全安者为何如,而陛下之所以祗承奉若者又何如?
乃自新元以来,小稔,雨旸若时,天下莫不欣欣然曰:此陛下化弦更张之后,君德有加之所致也。
颙然翘首,愿见太平。
臣愿陛下正当力行好事之时,日勉一日,虽休勿休。
敬天有图,不但观览于内殿,而必常省于心中之图;
克己书铭,不但警省于翰墨,而必常刻于心中之铭。
以不愧屋漏为无忝,以存心养性为匪懈,则不惟有以钦若上天之意,而亦有以恭顺列圣在天之灵;
不惟有以慰民望之深,而亦有以衍社稷亿载无穷之庆。
此臣所谓慰天下之望者此也。
臣奋身草茅,不识忌讳,惟知有事君无隐之大义,而不计其言之狂瞽。
惟陛下裁赦而施行之,天下幸甚。
嘉应庙敕牒碑咸淳六年 南宋 · 张良嗣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七、《吴兴金石记》卷一二
尚书省牒七巷社首□□:礼部状准咸淳六年正月二十七日敕节文,中书门下省尚送礼部申,两浙运司奏:本司据安吉州申,据承节郎、监安吉州南浔镇事陈荣状申,据御前提举所使臣张良嗣并七巷父老华元实等列状:世居乌程县震泽乡之南林,故老相传,此地有崔承事、李承事二公居焉。
其存心也根于仁,其处事也勇于义。
宣和间,方寇扰攘,声摇乡郡,二公率乡丁捍禦,果获全安。
或值凶年饥岁,争出廪粟以赈给,人皆德之。
暨二公卒,莫不衔恩思慕,自以为报之罔极,乃卜地于市中,设祠宇而并祭之,衣冠服饰,效乡党护境二神貌像。
七社人烟,岁时节朔,以飨以祀,雨旸必祈,疾疫必祷,所求辄应,显异莫能具述。
嘉定乙亥,飞蝗蔽天,乡民罗拜于庙,或泣或诉。
越翌日,忽疾风起于庭下,蝗之避去者几半,馀悉自毙,是岁乃亦有
咸竭力奉事,庙貌一新,酬答神贶。
嘉熙庚子旱荒,饥莩枕藉于南庑,颇觉秽亵香火。
僧厌而祷之,是夜,神告之曰:「穷民无归,居我廊宇,以避风雨。
我若谴怒,彼将畴依」?
于此尤见其根心之仁,愈无穷已也。
淳祐壬寅待制赵伉夫道经南浔,偶值雷雨暴作,湍流奔涌,舟不能前。
赵公惊怖。
左右谓此地有神曰崔、李二王,祈之无不验。
遂默祷之,俄顷帖然,舟获到岸,而谒于祠下。
致谢毕,见其庙未有额,慨然书之,今犹存也。
宝祐甲寅,狄浦盐寇啸聚,村落多被其害,且垂涎南浔,以为市井繁阜、商贾辐凑之所,意在剽掠。
妄求恳祷,所抽十馀签,所掷十馀珓,皆不协吉,群盗相顾愕然,辄逞凶暴,欲举二像畀之于水,似觉拘挛而掣其肘,乃畏惧潜遁。
景定辛酉,水灾比近,顽徒有鼓众借粮者,市户焚香祷告。
忽一日,群凶驾舟围绕,未几随散。
或问之曰:「倏来而倏去,何也」?
贼应之曰:「昨夜南浔之南有二人若神,身长丈馀,立于人间屋上,谕我等踰月方许汝来此也。
今且退去,一月后复来」。
闻者喜惧相半。
十日,即就擒戮。
此二项益见神之显异垂庇,每惓惓于艰难危急之时,殆二天也。
人之还以答神休,岂不能伸一喙耶?
恭惟国朝爱民如子,凡神之有惠于民者,必载于祀典,盖敬神所以爱民□。
德清新市,亦隶本州管下,其镇土神尝有恩封庙额;
南浔未尝举行,允为缺典。
未创镇以前,特乡村尔,无阶可陈。
今创镇几二十载,前后镇官岁时祈祷屡验,僧徒晨夕焚修愈勤,此庙正系祝圣祈祷去处。
兹遇圣天子初登大宝,增崇祀典,恩霈方新,良嗣等谨述家传人诵之实迹,列状乞备申施行。
本镇保明诣实,申州乞施行。
州司所据承节郎、监安吉州南浔镇事陈□申到土神灵迹因依,本州保明是实,申本司乞施行。
本司已照例差官询究覈实,委有灵迹,保明是实,伏候敕旨。
本部照条勘当,具申朝廷。
准批送下寺拟封申。
除已连送太常寺拟封去后,据本寺回申,安吉州南浔镇土神崔、李二承事,拟封二字庙额,今欲拟「嘉应庙」为额,合行降敕,申乞施行。
本部备申朝廷,伏候旨挥□□二十五日奉圣旨依。
奉敕如右,牒到奉行。
前批三月空日空时付礼部施行,仍关合属去处,本部开具前衔后拟下项,伏乞朝廷给降敕牒施行,伏候旨挥。
牒,奉敕,宜赐「嘉应庙」为额。
牒至,准敕,故牒。
咸淳陆年拾贰月日牒尚书省印)。)同签书枢密院事权参知政事(押)。)右丞相(押)。)太傅平章军国重事魏国公(免押)。)南浔徐□□。
天台陈侯牧斋记 南宋 · 幸元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三二、《松垣文集》卷三
安通守陈侯,宅天台之胜,辟地为斋,取《坤》上《艮》下象初之辞,以题其额曰「牧」。
余观孙兴公所赋天台,穷山海之瑰富,尽神人之壮丽,侯莫之取而独志于地中之山,其知道乎!
陈氏世登显宦,功在盟府,侯年甫踰三十,荣领监州符,非若初之在下也。
吞云梦,压天虹,陵厉清浮,夫谁曰不可?
而富贵不能使之骄,声势不能使之满者,以天道之所益,地道之所成,人道之所好,在此而不在彼也。
天台之山,跃峰奇挺,上与天齐,俛视众皱,吾有取焉,是以岩岩自居,而视天下莫己若矣。
升而牧一州,必不能画诺坐啸;
进而牧天下,必不无吐哺握发
何也?
天明则日月不明,地秀则草木不秀。
故天非自明也,以日月而明;
地非自秀也,以草木而秀。
侯之名斋,弗于兴公之赋,而切切于上顺下止之初,则欲以天地之道自牧也。
养明,韬巧以拙,而礼贤材,盛宾客,受切磋琢磨之益,以趋乎古圣贤之径。
尊德性而道问学,极高明而道中庸。
则裒多益寡,称物平施,天道之光明,地道之上行矣,何有大川之涉乎哉?
虽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垂光方策,诒训万世,而床下之巽,丧我资斧,则与仆仆望尘而拜者等。
故圣人论君子之光,终必曰尊而光,则以巧言令色失之足恭,胁肩谄笑失之病畦云尔。
卦以五柔而宗一刚,岂以卑之可踰哉?
过于自卑,则流于《杂卦》之所谓轻,不可也。
侯以卦为名,而字曰尊道,其知以轻为戒乎。
予观丞郡于筠,其心休休,州民之康,不以为功,而名其堂以「吏隐」,知所牧矣。
堂后种竹梅林之侧,一室萧然,则扁曰「四友」,则雪饮风餐,清高不改,知所自重矣。
非知之难,行之惟难,予之望也。
予以受廛之士,见辱倾盖,今来属予为记,姑诵所闻于古者,复命之辱。
花竹之幽,江山之美,栋宇之华,琴书之富,他日或得宦游以观,当为我侯赋之。
隐微斋记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九、《竹洲集》卷一一
吴氏在休宁族最蕃,然大宗法久废,其散而居境内者为十馀族,族之小者犹数十家,大者至数百家。
其能殖生业,致高赀,为进士擢第,有闻于时者,视他姓亦独多。
隐约不仕若仕不达,而清风厚德、奥学懿范足以师表于其乡而垂裕于其后者,亦往往而有,然不能多也。
熙、丰间,有讳瓘字莹父者,业儒有行义。
其自持甚严,居閒出入闾里,容必庄,言必信。
遇人无长少贤不肖,不伪笑貌,必以诚实。
然刚介少取与,而独寓意于医,深造自得,几于十全。
其子某,孙源,曾孙楶、、棣、梓,皆世其业,习其遗训,甚贤而文。
家故有斋名「隐微」者,莹父所以处其子孙与其师友藏修游息之地。
斋之上为楼,藏书万卷。
月朔望列其家人拜所藏书,且祝曰:世世子孙,其尊道好学,无为蠹书鱼。
今更四世,斋固屡易,然其子孙群居燕处之室,必揭其名而不敢失坠。
《记》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子思没数千年,读其书者莫之或察,至河洛两程夫子始指是为入德之门。
是时,虚荒诞谩之言盈天下,远方学者未尝知有河洛之学也。
莹父之所以训其子孙者,其识已足以知此,可不谓贤乎?
贤者固宜有后,为其子孙者,视其名,思其所以名,竦然而作,如见大宾,如承大祭,如衣冠而侍于祖父之侧,则居敬之心自无间于隐见显微之际。
入德之门,孰甚于此?
习而久之,其至可量也哉!
重建南轩先生祠堂记淳祐三年七月 南宋 · 杜杲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九、《景定建康志》卷三一
人之生有此心则有此知,尧舜之圣,此心此知也。
夫妇之愚,无以异于尧舜
以天而不以人则明,以人而不以天则昏。
夫尊贤而贱不肖,好善而恶恶,此人之本心,与生俱生,天理之自然也。
比小人,慢君子,趋恶而违善,此习之而不知人欲之使然也。
何以言之?
匹夫信义行于里闾,盖有盗贼敛干戈而过其闾者,烈妇毅然而不可夺,世俗固有立祠宇以奉之者,是孰使之?
天寔为之,人心之良知也。
降周讫孔至孟氏而道统不传,天理几泯,人心日晦,由汉而下,上下之间莫有任此责者。
至于宋尊道重德,已见于削平肇造之初,人心之善芽蘖此时。
其后濂溪、二程先生出而发圣贤之秘,孟氏始得其传,道统于是乎有宗。
中兴以来,文公朱先生以身任道,开明天心,南轩先生张氏文公所敬,二先生相与发明,以续周、程之学,于是道学之升,如日之升,如江海之
妇人孺子先生之名,皆知其为贤,譬之景星、麟凤,不以为瑞者,妄人也。
凡讲习之地,皆有祠宇,崇尚严洁,足以启人之敬仰,百年之间,儒风彬彬,岂无自而然!
金陵天禧寺有屋六、七楹曰南轩,实先生讲习之地。
想其朝思夕惟,参前倚衡,天地之运化,圣贤之传授,父子讲求乎尊君救时之策,友朋发挥乎垂世立教之序,关百圣而不违,通万世而无愧。
是轩也,岂容使之荒芜而不治。
惜乎岁久,希重道之士,日就倾圮,甚而春时为游宴之所。
杲昨赘江淮幕,犹扃闭空阁,未至若今之狼藉,心窃念之,告之长而莫我听。
近冒阃事,欲因旧而增新之。
比至,殆不可举目。
于是命工治葺,内外整齐,绘先生之像于中,使承学之士载瞻祠宇,尚想道谊,人亡道存,如将见之,兴起良知,有跃然不自已者。
呜呼!
闾有当式者,墓有当拜者,此轩之当新,庸非守邦者之责,尚冀来者之不忘也。
系之辞曰:孟氏日远,吾道日昏。
道之明昏,儒之疵醇。
学焉而疵,韩、董、扬、荀。
自时厥后,疵亦靡闻。
我宋立极,曰义与仁。
教风德雨,太和蒸薰。
笃生钜儒,濂溪、二程。
文公、宣公,道学中兴。
伊昔宣公,诵学斯轩。
南轩之名,与道俱尊。
胡未百年,栋宇摧倾。
今我来斯,载瞻载颦。
亟命匠氏,斩然一新。
有隆斯堂,锵锵其门。
像图惟肖,奠位妥神。
遂使先师,不窘暑寒。
牢醴时荐,觞豆序陈。
岂轩之新,轩存敬存。
砻石琢词,以告后人。
淳祐三年七月丙子,后学杜杲记。
上高浮虹桥记 宋 · 冯椅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一、同治《瑞州府志》卷一八、嘉庆《上高县志》卷一三
桥曰浮虹,循旧名也。
上高治北而市南,一溪自万载发源,合新昌水于两间,下走高安
湖广商旅之所经,耆保之期会,井邑之聘问,有无之懋迁,举此问津,无所济者,则病涉之叹作。
昔造舟为梁,命曰通济
嘉定改元令尹赵君伉夫剔敝取新,侈其壮也。
是年辛未夏瀑涨,浸坏以沈,盖有溺焉者,顾暂不得展布。
守宰更新,上下方棘于财,租入必藏,则爰立乃仓;
释奠有期,则爰修乃学;
宾馆无所,则爰缮乃驿。
绪如缲茧,焉得力而给诸!
谋之鄱阳马君朴,慨然领其事,稽赵君故籍,得浮屠氏优婆塞以董之,召父老、谕士民而相之。
度材鸠工,经始于六月甲申越九十日癸酉梁成。
为舟二十,舟率四丈有四尺,两舟相距率二丈有二尺有半,广丈有六尺有奇。
藉以枋,视其广;
维以索,视其长。
舟两端为艽,防风雨之浸淫也;
方隅为阑,约车马之失坠也。
丹雘以涂之,粉白以章之,炤映炳明,如幻如画,遂为一邑之奇观。
人物会通,气象融结,名实不浮,士女填满,聚观以乐。
既奏功,俄有曳杖而歌曰:「柱施朱兮画骈舟,螮蝀衡兮贯中流。
不搴裳兮不濡轨,盍行歌兮来游」。
少焉,有舟出于磐石之中,倚声而歌,若和者焉,清越而长,如出于云间
试听之,若曰:「南濒北岸兮烟水阔,蜺露背兮浴明月。
敖仙跨鹤兮观厥成,吹玉笛兮渡林樾」。
又歌曰:「了事兮痴儿,不日兮成之。
携手兮同归,邦人兮所思」。
予顾谓马君曰:「予二人代庖于此,辄冒焉举行,今也幸而集,一不集,贻笑罔极,非痴与」?
马君曰:「不为亭榭游观而施实德于民,岂不贤于济溱洧以乘舆者哉!
使天下吏皆痴,则事亦无不辑者矣」。
予感其言,故为书谂来者。
马君年未冠,亚里选,由大学始得一官,方将有为于时。
予老矣,卜筑林下,欲归而未能者也。
南溪书院 南宋 · 李韶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四、雍正《福建通志》卷七六、嘉靖《尤溪县志》卷二、乾隆《延平府志》卷三八、《南溪书院志》卷四
嘉熙改元冬尤溪县新创二先生
祠成,县令李修以书抵曰:「按朱氏祖居新安,自韦斋尉政和始入闽,后再为是邑尉,罢官,馆于郑氏。
建炎庚戌秋实生文公。
今文公殁三十八年矣,凡畴昔游历之所,缙绅之士诵其书,想其人,鲜不像而祠之。
是邑韦斋宦游之乡,文公诞育之地,祠宇独阙,窃恧焉。
于是访寓馆之故址,而韦斋遗墨尚存,乃捐金赎之,作屋三楹,中设二先生位,翼以两斋,曰景行,曰传心,将延邑士相与读文公之书。
敞前楹,跨池为梁,中植蒲荷,左右竹松,背山面溪,景物自胜。
部使者郡守丞暨学士大夫先后捐助,自,役以告成,愿记其事」。
惟老且不文,何足以语此?
窃考《记礼》有春秋释菜先师之文。
释者谓如高堂、伏生之类,是古者专门名家之师,有功于经者,皆得祠也。
矧秦汉已来,士少知经,习章句者沦于浅近,谈义理者溺于虚无,未免人自人、书自书之病。
自我朝周、程倡明绝学,士始知以率性为道,明德为学,而支离识见互异,卑者言事不及理,高者谈体不及用,复有道自道、器自器之累。
及文公发挥下学上达之旨,辨格物致知之序,然后学者知尊德性必道于问学,致广大必尽于精微,极高明必道于中庸,精粗不遗,本末具举,圣贤立言之要始大彰明,流行于天下,视专门名家者,殆不可同日语。
沿流溯源,公之父事籍溪、草堂、屏山先生,实禀之先训,而师事延平先生,亦得之过庭所亟称者,爰配韦斋而祀,宁非先河后海之义?
虽然,维岳降神,生甫及申,风气之灵也。
鲁文学,犹其天性,圣贤之化也。
非风气所聚,不足以笃生圣贤,非圣贤所居,不足以转移俗化。
延平山川之秀,自龟山杨氏豫章罗氏、延平李氏三先生特出于数十年间,山辉川媚,复钟为文公,盖风气之极盛。
然是祠未建,新学小生知公之名,而不知公之生于斯土者多矣。
及是祠之既建,小夫贱隶皆知韦斋仕于斯,文公生于斯,自其实覃实吁,至于陈俎豆以为戏,风采仪刑皆可想见。
况平生惠顾是邦,心声心画,为邑之人士作者不一,则殁而祠于其乡,尚可觊也。
为士者苟知慨想企慕,如恐不及,则山川之秀,岂遽衰歇!
为从父弟,幼同家塾,已久知其志尚。
从父分阃江右,勉斋黄公时为临川得从之游,笃信力行,故尤溪之政,邑人安之。
建义廪,又新学宫,至是访遗迹,举阙典,其于尊道敬学、美化成俗,亦庶几知所务者。
用不敢以兄弟为辞,敬志其实。
是役也,邑尉三山赵昂夫相之,友人黄景旸实总其规画焉。
周敬伯以幸学恩免省启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九、《诚斋集》卷六○
恭审九重尊道,万乘临雍。
诏褒东序之名儒,名扬乃职;
恩视南宫之淡墨,咸造在廷。
允为乡党章甫逢掖之荣;
匪直公家瑶林琼树之庆。
恭惟新恩省学士,以凡、蒋、邢、之胄,传翼、康、师、伏之诗。
论正而葩,回狂澜于既倒;
词丽以则,谢朝花于已披。
二十辞家,八千鼓箧。
将军百战,久矣不侯;
永平三朝,于焉赐爵。
即复吾州戊辰之典,再魁圣时乙丑之科。
某如已得之,恨身老矣。
燕雀贺厦,自怜衰病而未能;
鸾凤冲霄,更期摩厉而待敌。
工部尚书焕章阁直学士朝议大夫通议大夫谢公神道碑1200年9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四、《诚斋集》卷一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淳熙圣人睿文自天,典学日新,尊道隆儒,先路五三。
于是儒学之士云滃川汇,人舒向、家毛郑也。
而其耋艾典刑之尤者,在二浙则霅川程公泰之,在西眉山公仲仁父,在江西则清江谢公昌国也。
然程、李二公或以经学鸣,或以史学鸣,或以文辞鸣,曰经而经,曰史而史,曰文而文者,其惟谢公乎。
公讳昌国其字,世家临江新喻
其先叔方唐武德初都督洪州,因家于高安
至元和年徙居新淦,十世而懋,与弟岐、子举廉、世充同登元丰八年进士第时称临江四谢
举廉字民师,有《蓝溪集》,东坡苏公与之论文有书,尤称其「世上无真是」之诗,盖公四世伯祖也。
曾祖臻,祖诚,父革,皆不仕。
父始徙居新喻自号清风老人,累赠太中大夫
母胡氏,累赠淑人
公幼敏而愿,不妄语,诵书日记千言。
既冠,文名载振,屡荐名,最后首送。
绍兴二十七年进士,授迪功郎峡州夷陵县主簿
未赴,江西常平使者王传檄公摄抚州乐安县
公条治盗方略部使者,其要在开其徒自告。
三十一年夷陵,适北陲有衅,羽檄旁午,邑缺真令,州请于使,以公兼邑事,军无乏兴,民亦不扰。
左修职郎,升左从政郎,授吉州录事参军
瘐死者旧瘗以秸,往往暴骨。
公白郡,取船官弃材以棺敛之。
氓有陈其姓者,僮胠其箧以遁。
有隐盗者,陈诉之官,辞过其实,反为隐盗者诬诉。
连帅龚公茂良怒,欲没入陈之产,公为书以白帅,陈氏竟免,而帅亦以是知公。
以荐者改左宣教郎,知袁州分宜县,表孝悌,崇学校,政尚忠厚。
县名难理,积负于郡者数十万,一岁常赋之外,又凿空索缗钱二万馀。
公叹曰:「桑弘羊复生,亦不能矣」。
乃疏其弊于诸部使者,力求蠲损,得损亡几。
以母忧去,后令许公及之继请于朝,竟蠲积负十三万缗。
至公居言路,又以分宜及秀之华亭月桩同奏,诏两路漕臣躬至二邑廉问,故袁之四邑例蠲正额缗钱仅二万,而华亭又数倍焉,分宜之民始有生意。
服除,请为祠官以便养亲,授主管台州崇道观
丁父忧,服除,授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除国子监主簿太学博士监察御史
先是,州县役法久蠹,公里居时尝教其里之人自占户之甲乙,产之高下,当役者自请承之,编为一书,命曰《义役》。
至是以闻于上,下之诸路,民多便之。
又论民之繇役,有曰保长者有十二患。
又论湖州安吉夏租茧丝之征,既输细绫,又输细绢,请蠲其一,从之。
殿中侍御史,论士大夫八习:曰不恤,曰徇私,曰贪恣,曰刻薄,曰侈汰,曰轻率,曰诈伪,曰隐蔽。
凡此八习,为民八患,宜法汤之官刑以儆之。
侍御史,首论已然之恶为易见,未然之奸为难知。
谓之奸者,冥于心,晦于迹,未易研究,上嘉纳之。
淳熙十四年,淮浙大旱。
七月,诏求直言,乃条缺政如系狱之淹,如征商之苛,如榷酤之羡,如经总、月椿之算缗,如越州广德军之和买,又条振贷七策,其要在劝分。
从之。
右谏议大夫侍讲
讲《尚书》,因言于上曰:「先儒论学先致知,经者致知之源;
帝王之学先稽古,《书》者治道之本。
故观经者当以《书》为本,观《书》者当證以后世之得失」。
上曰:「人君不知学则必至于自怠,如唐太宗,非无功也,而不知学。
卿谓读《书》取證于后世者,甚善」。
上又言及学问,公对曰:「天下之事,立本救弊而已。
臣尝闻陛下论及允执厥中,盖中者,本也。
中则不倚,自然无敝」。
上曰:「圣人所以贵中者,无过与不及也」。
尝夜召见,论及南北事,上曰:「当乘机会」。
公曰:「机会虽不可失,而举事亦不可轻」。
上曰:「甚善」。
公每递宿,必召见赐坐、赐茶,从容问曰:「闻卿与郭雍从游,学问甚好」。
公具陈本末。
上曰:「雍论性可取。
朕于性说,独取孔子性相近与上知下愚之说,其言简而易明。
孟子而下,论性者愈烦,皆失性之本」。
公对曰:「陛下论性,真得其要」。
上又问曾见伊川否,公对曰:「程颐时雍尚幼,雍父忠者,得颐之传」。
上问曰:「观议论多出于《易》,有《易解》否」?
公对曰:「有。
其解明白」。
初封冲晦处士,加封颐正先生,皆自公发之。
太上登极,公献十铭,其辞曰:「业成而难,其败或易。
兢兢保之,常恐失坠。
道甚简易,在尊所闻。
帝王之学,匪艺匪文。
畏天之威,主德为最。
水旱雷风,天之仁爱。
存心公正,治之所起。
毫釐之私,患及千里。
妄赏不劝,妄罚不畏。
赏罚大权,以妄为忌。
贪吏虐民,戒石莫听。
奖廉以激,捷于号令。
民之疾苦,幽远难知。
日访日问,犹恐或遗。
财在天下,理之以义。
未闻刻敛,其罪在吏。
乱之所生,非止夷狄。
奸回谀说,尤害于国。
自治十全,可以理外。
重乃驭轻,轻动为戒」。
又疏二事,其一则谓治天下必有家法,以为一定长久之道;
其二则谓举人望之贤,以耸动中外,则巍巍之功易以有成。
时称《十铭》如李卫公《丹扆箴》云。
经筵劝讲,又陈二节三近,累百千言。
大槩谓所当节者二:曰宴饮,曰妄费。
所当近者三:曰执政大臣,曰旧学名儒,曰经筵列职。
未几,补阙薛公叔似、拾遗许公及之有诏各与卿监,以示褒擢。
公献疏曰:「以补遗迁卿监,官固升矣,意则非也。
况此二职寿皇复建之,所以导谏,用意至远。
若骤废之,非新政所宜」。
公尝言有直谏,有寓谏。
直谏者言之难,受之尤难;
寓谏者言之易,受之亦易。
尝进讲至《书·无逸》「嗣王其监于兹」,言于上曰:「监之一字,帝王治功之根本。
由三代而上,以监戒之辞为常,所以治多而乱少。
尧舜之慈俭,禹之菲饮食,卑宫室,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皆周公所言『四君无逸』之类也。
太康败于甘酒,桀败于酒池,厉王败于荒酒,幽王败于沉湎淫泆,皆周公所言『商受酒德』之类也。
成王能用其言而躬无逸之行,以致盛治,诚可为万世法」。
十六年四月,除御史中丞,寻权工部尚书
六月,上章请为祠官甚力,除焕章阁直学士泉州
又辞,乃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秩满,再请者再。
奉祠来归,天下士君子高其风。
公始居县之南郭,名其燕坐曰艮斋,天下称艮斋先生
后居东郭,茂林脩竹环列其居,而尤盛,遂以桂山名其堂,又皆称桂山先生云。
绍熙五年十一月九日,以疾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四。
朝议大夫,爵清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遗表闻,特赠通议大夫
娶胡氏,封淑人,柔恭勤敏,梱内之事不以毫发烦公。
二子:岘,宣教郎,新差充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
峙,先卒。
三女:适进士南容、胡定、彭煟。
孙男四人:淮、渭皆登仕郎,漳、澧皆荫补,未命。
女三人:长适进士欧阳珙,馀幼。
公孝友温恭,出于天性。
清风老人喜诗,公每征行,有赋咏必寄归,曰:「以此当䌽衣之戏」。
老人曰:「以是娱我,足矣」。
二亲耋期而康宁,朝夕侍养怡愉,见者感化。
教育二弟,皆得公学识,有誉庠序,咨中淳熙乙未科。
每谓二弟曰:「二亲高年,兄弟侍养之乐,虽圣贤亦所难必」。
公每云:「人之立志,要以圣贤自期。
毫末私意,不介胸中,然后能与天地相似」。
孝宗尝有恬静正大之褒,故乌台谏省出入七年,凡所紏正无异论,无怨言。
公有文集一百卷,经解四十三卷,奏议十卷,《性学渊源》五卷,杂著二十卷,《孝史》五十卷。
公之经学受《易》于郭雍,以达于二程
谓《艮》者圣人之止,《无妄》者圣人之动,其铭有曰:「仁义忠信,盖无常名。
由近而推,则勇于行」。
又曰:「出门万里,其涂荡荡。
用震以乾,是曰无妄」。
学者宗焉。
公之文大抵祖欧阳公与曾南礼,予尝谓公曰:「近世古文绝弦矣,昌国之文如《送陈独秀序》甚似欧,而《南华藏记》甚似曾,皆我所弗如也」。
予在朝时尝携二文以示兵部侍郎蜀人黄钧仲秉仲秉以古文自命,未尝推表一人,至见此文,读之一过曰:「好」。
再过曰:「极好」。
三过曰:「此古人之文,非今人之文也。
也见文集不少矣,而独未见此文,果何代何人作也」?
予笑曰:「此古人,今在中都之逆旅,将诣曹而觅官」。
黄惊曰:「乃今人乎」?
庆元元年十一月甲申,其孤岘奉公之丧葬于袁州分宜县龙乡钟山西峰安觉院之右,近太中淑人之茔,从公志也。
后六年,岘以书及文林郎、充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欧阳朴之状来曰:「先公葬六年,而墓隧之碣未立,非敢忘也。
念先友最故者加少,而深知者又加少,兼斯二者,微先生碣之而谁也」?
予因特书其大者,其详则有行状与言行录。
铭曰:
皇矣维宋,奎宿芒动。
文儒以光,漂汉涤
洛中之程,洞圣之经。
南礼之曾,司文之盟。
礼、祐以降,畴嗣其响?
中兴昌辰,谢公其人。
摛《易》之缊,孝宗下问。
优入程域,澄源乎艮。
以文而鸣,古文勃兴。
陟彼曾坛,韶钧其砰。
有一其得,则百斯世。
云胡伤廉,奄有其二?
公没六年,草鞠新阡。
碑于隧前,列彼下泉。
论论语(一)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八、《慈湖先生遗书》卷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知学之道者以时习而说,不知学之道者以时习为劳苦。
劳苦则安能时习?
时习必不劳苦。
今学者欲造无时不习之妙,断不可有毫釐劳苦之状。
当知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但夫放逸则劳他求,他求则成放,他求则成劳。
是心有安有说,无劳无苦。
是心初无奇,初无心,则吾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口语,心思之心,此心非物无形,无限量,无终始,无古今,无时不然,故曰无时不习。
时习之习,非智非力。
用智,智有时而竭;
用力,力有时而息。
不竭不息,至乐之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爱人之心也,此广大之心也,此不自私之心也。
有朋自远方,何为乎来也?
以好善之心来也,则吾乐与共之。
乐吾之善,盖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
此乐,天乐也,非人乐也。
杨朱拔一毛利天下不为,固无是乐也。
此则异端之道,非天地大公之道也。
庄子杨朱得道于老聃,则亦非禄碌者矣。
盖知有己而已,不知他也。
见天地间未始有一物,而不见天地间未始无万物也。
知一而不知十百千万也,知静而不知动也,溺心于小而不知大也。
然而此非碌碌者所能知,故天下靡然从之,而无君之说遍天下,非孟子不能辟。
非知夫子朋来而乐之意,无以知孟子所以辟杨墨之意。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不知而不愠,虽贤者容或有之。
此愠不必暴见于外,苟动于念虑间,即谓之愠已。
子思曰:「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
《易》曰:「遁世无闷」。
不见是而无闷,谓之潜龙之德,非德之纯而无毫釐外驰者至是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者多疑所习者何事,有其说。
吁!
使所习之有说,则不能时习矣。
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也。
使所习有说,则有意;
意作,有时而息;
至于息,则非时习也。
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
时习之习,乃不习之习。
《易》曰:「不习无不利」。
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以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
使果有说,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
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作辍之学,安得有说?
非智非力,无作无辍之学,故有无穷之说乐也。
或者又曰:「孔子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若斯之类,是乃所习之说」。
吁!
是又实未识所谓孝弟、谨信、汎爱、亲仁、学文者也。
方子之事亲时,爱敬之心自生,不知所以然,此则孝也。
使作意曰「吾将以学为孝也」,则亦伪而已矣,非真心之孝也。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
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使胸中有意有,则失其所以为真孝真弟矣。
不真则伪,伪则终于失。
孔子诲学者,使出入之间无非孝弟,则真而不伪,不思不勉而自爱自敬矣。
谨则无放逸,无思虑;
信则允塞,亦安得有思虑?
惟如此者乃能汎爱。
其不能汎爱者,其思虑纷扰,私意横生,则不虚明,不广大也。
孝弟、谨信、汎爱,无非道心之所发见,自然喜于亲仁,自然与仁者同心,自然谦虚,不敢自足。
其有不亲于仁,有私意,有阻隔。
但顺此孝弟、谨信、汎爱、亲仁之心而行,谓之由道而行,行之既熟,为有馀力,乃可学文。
文非道外之物,文学之事,皆此道之精华,日用之妙,何往而非一贯?
但圣人设教之序,自孝弟始,自幼而达之。
通则悟其本一,一则无时而非习矣。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后学靡然从之。
偏枯孤止,无爱利之大用,非道也。
夫朋至而吾乐善之心油然而生,乃道心之变化,非思虑之所及,是为圣人之大道。
举天下万古之人皆有此,而人自不知之,自不信之,自偏溺之,不溺于动则溺于止。
朋来而乐,不溺于静止之阱矣。
然又虑其复溺于动,乐于人之知己,不知则愠,则亦非君子之道。
君子朋至而乐自生者,非动也。
朋不至,人不知而不愠,非勉强抑止也,清明之性,自尔寂然,夫是之谓学,夫是之谓天下何思何虑,夫是之谓不习之习。
《论语》谓之「时习」,《中庸》谓之「时中」,无时而不中也。
无时而不中,即无时而不习,有意则有倚著,不可谓之中,故曰「时中」即「时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者多疑所习者何事,有其
吁!
使所习之,则不能时习矣。
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
使所习有,则有意;
意作,有时而息;
至于息也,非时习也,非时时而习也。
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
时时而习,乃不习之习。
《易》曰:「不习无不利」。
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以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
使果有,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
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作辍之学,安得有
非智非力、无作无辍之学,故有无穷之说乐也。
或者又曰:「孔子又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
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若斯之类,是乃所习之说」。
吁,此孔子言弟子之事,言岂一端而足?
然事似异而实非异。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亦曰:「仁,人心也」。
此心即道,故舜曰「道心」。
心无形体,故变化无方。
孝之心何状?
弟之心又何状?
谨之心又何状?
信者不诈欺而已,不诈欺之心又何状?
汎爱之心又何状?
亲仁之心又何状?
学文虽不可胜纪,夫学文之心精神变化又何状?
孔子谓「孝者天之经,地之义」,谓礼断然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
然则百姓日用之妙,果有不可得而思,不可得而言者。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后学靡然从之。
偏枯孤止,故自古学者率求于无思无为之而不悟。
无思无为之实,乃人心之精神妙用。
《易》曰:「变化云为」。
日月之光无所不照,而无思也,无为也。
溺于沈寂,而不达日用之妙。
故子曰:「知者动」。
知道之谓智。
夫朋至而吾乐善之心油然而生,乃道心之变化,非思虑之所及,是谓圣人之大道。
举天下万古,人皆有此大道之常,而人自不知之,自不信之,自偏溺之,不溺于动则溺于止。
朋来而乐,不溺于静止之阱矣。
然而又虑复溺于动,乐于人之知己,不知则愠,则亦非君子之道。
君子朋至而乐自生者,非动也。
朋不至,人不知而不愠,非勉强抑止。
清明之性,自然寂然,夫是之谓学,夫是之谓天下何思何虑,夫是之谓不习之习。
《论语》谓之「时习」,《中庸》谓之「时中」。
时中,无时而不中也。
有意则有倚著,不可谓中。
有说则有倚著,不可谓中。
无时而不习,即无时而不中。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又曰:「刚毅木讷近仁」,「雍也仁而不佞」。
大抵精神外浮,此心放逸,则安得仁?
仁,人心也。
动则失之,而况于外浮乎?
放逸乎?
由心而发为事亲,为从兄,为众善,为百行,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随物而动,为昏迷,为机巧,为诈妄。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有此三过,故日以自省,此三语者,乃问心之辞。
人若不自问心,其不觉又陷乎此也。
尝读《檀弓》,见曾子出,祖之,遽以告从者;
裼裘之讥,遽以示人,而实未尝学习。
观此则知曾子有传而不习之过,特无所考见。
君子不以过为讳,而以不能改过为耻。
人心即道,自灵自明。
过失蔽之,始昏始乱。
观过,则知仁矣;
无过,则此心清明广大如故矣,云气散释,而太空澄碧矣。
汲古问:「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此亦是圣人治天下之道,而孔子止言『千乘之国』者,其义何也」?
先生曰:「千乘谓侯国。
其时王室微,诸侯浸彊盛而多,故此言其多者。
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诸侯难遽责以圣,度其能行者言之。
事不敬必失,必害;
不信,无以出令。
民无信不立,而况于君乎?
敬生信,治国之道,敬信为大。
其次节用。
节用则可以推有馀以补助斯民;
不节用,则厚敛于民矣。
民为邦本,厚敛于民,是自伐其邦本。
民离国亡,君随以亡。
爱民而后能使民以时。
国君爱民,乃所以自爱其国,自爱其身」。
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又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子思亦曰:「斋明盛服,非礼勿动,所以脩身也」。
盖严重则此心不放逸,自然有德威,所学亦固。
此要当知主于忠信,忠信即吾之心,吾心日用平常无诈伪,是为忠信,是即吾之主本,非吾心之外复有忠信也。
人皆有此忠信之心,而不自知其为吾之主本,故孔子明以告之,使勿外求。
学者既自省主本,又亲贤以求助,不可友不如己者。
若不如己者来亲于我,固不可拒;
若不来求,而我自友之好之,与胜己者疏,与不如己者亲,畏人之压己,乐人之奉己,此学者大患。
又有虽亲能胜己之友,谦虚乐善,而止于此,惮于改过,此尤切身大害。
学道无他,改过而已。
高明之士往往不无过,而改过之士诚为难得。
此心虚明,一无所有,安得有过?
因起意,故生过。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
记者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此非夫子学温又学良,学恭又学俭也;
亦非学温而厉,又学威而不猛,又学恭而安也。
初学者则然,至于适道则不然矣,而况于圣人乎?
人心自神,人心自灵,人心自备众德,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自温自良,自恭自俭,自温而厉,自威而不猛,自恭而安。
人不自知,因物有迁,故昏故失。
自适道而上,则自知自信。
孟懿子问孝,夫子对以「无违」;
孟武伯问孝,夫子对以「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夫子对以「敬」;
子夏问孝,夫子对以「色难」。
所问则一,所答则异。
夫子之意安在哉?
盖曰:孝者,人之良心也,人人之所自有也。
人之所自有,而有不足焉者,有以蔽之也。
孟懿子蔽处在违礼,孟武伯蔽处在父母不以疾而忧,子游蔽处在不敬,子夏蔽处在色。
各去其蔽,则数子之心固自全也,数子之孝固未始不足也。
圣人不能予人以其所无,能去人之蔽而已。
子曰:「为政以德」。
为政之道无出于德,吾夫子以一语尽之,甚明白,甚简易,更无馀论。
而自两汉以来,至于五代,无一人信得及者,岂夫子欺罔天下后世哉?
盖后世不识所谓德者,习闻其号,未烛厥理,故辄疑德之外更有事在,如法令,如礼乐,如任选,如赏罚,如兵财,科条殆纷纷,未易一二数。
呜呼,有是哉!
有是言也,是岂德之散殊哉!
谓德之外自有无穷之事,不惟不知德,亦不知事。
政事不出于德,非德政也;
政非德政,苟非安,即危乱矣。
法令不出于德,则将以遏民之不善,反以长民之不善。
民有良心,不可贼也,不可扰也。
衰世之法,惟便利之从,增之削之,惟己意所欲。
非有皋陶之胸中,何足定天下之刑?
一失其中,则贼民之良性多矣。
礼乐不出于德,则礼文不足以导民心之正,而反以起民心之伪;
乐音不足以导民心之和,而反以感民心之淫。
任选不出于德,则我既无德,亦不知何者为德,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
后世法度坏,礼乐崩,风俗浮荡,虽有贤才,亦难于不随。
其间无文王,而自兴者几人?
故贤才多不成就,不缺则瑕。
然贤者虽有瑕缺,大概诚悫,不肯习诈,故过失亦不隐。
小人终日为不善,见人则掩然去其不善而著其善,又善于佞媚。
使人君无德,其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也则宜。
赏罚不出于德,则赏以行一人之私喜,罚以行一人之私怒。
兵财不出于德,则将不肖而兵惰,兵虽多而蠹财;
兵多财匮,虽周公不能为也。
善为财者如刘晏,王者之佐乎?
晏之术,三代之法乎?
苟道耳。
人君无德而欲为政,无一可者。
汉唐治绩亦有可称者,亦其君不至于全无德也。
是德之在人心,人皆有之,非惟君天下者独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
得其所同然者谓之德。
同然者,天下同此一心,同此一机。
治道之机缄总于人君之一心,得其大纲,则万目必随,一正君而国定矣。
选任自明,教化自行,庶政目举,如水之有源也,何患其无流?
如木之有本也,何虑其无枝叶?
凡后世君臣之所忧,不足忧也。
不知后世何为不及此,而为是纷纷?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大哉,德乎!
天以此覆,地以此载,日月以此明,四时以此行,百物以此生。
君以此尊,臣以此卑,父以此慈,子以此孝,家以此齐,国以此治。
故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何以能至此也?
天下同此一德故也。
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
人皆有此德性,患上之人无以感之,则民之应也如响。
《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以德施教,其妙如神,故曰「神道」。
《禹谟》谓「后克艰,臣克艰,而政即乂,民即敏,德亦神速矣」。
孔子又曰:「政者,正也。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曰德,曰孝弟,曰神明,曰克艰,曰正,其名不同,其实一也。
秦汉以来,不复知有此矣,权谋纵横,惟利是务。
张良发八难,谓汉高必不能行仁义;
娄敬谓汉不当比隆成周。
君臣相与规图乃如此,故高帝断弃诗书,慢骂陆贾
说曰:「使秦行仁义,法先圣,汉安得而有之」?
于是心动,始听言,赖有此耳。
故汉家规模本以霸王道杂之。
使果能开明正德,帝明达易晓,导而入王道不难也。
亦惟义利为言耳,故仅足小补。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孔子之学异乎他人之学,他人之学冥行而妄学,孔子之学明行而实学。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孔子于此深省天下何思何虑,实无可思虑者。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吾心中之物,无俟乎复思,无俟乎复虑。
至于发愤忘食,虽愤而非起意也;
好谋而成,虽谋而非动心也。
终日变化云为,而至静也,终身应酬交错,而如一日也,是谓适道之学。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孔子如是者久之,至于三十而后有立。
所谓立,非于学之外复有立也,学久而固,如木之生,久则坚立,非有二木也,成就之叙也。
困苦患难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富贵声名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白刃鼎镬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此非勉强而为立也,立非强力之所能致也。
以强力而立,立于暂,不至于久;
不以强力而立者,吾心之所自有也。
吾心未始不刚健也,戕而贼之,始弱、始不立。
立非孔子之所独能,而他人无之也。
人皆有之,而未明也,未学也,是以未立也。
明乎己,故立;
通乎物,故不惑物。
己一贯而进德有序,知己而不知物者有矣。
天下古今物情事理、利害本末、虚实众寡,曲折万状,不可胜穷,自古明智之士,至此一无惑者有几?
孔子既明乎己,又明乎物,物己一贯,利害一贯,本末一贯,虚实一贯,众寡一贯,夫是以惑无从而生也。
一则虚,实则明,明则无所不照。
故凡物之情理昭然自明,凡事之利害晓然自辨,虽询谋不废而明德内彻。
学道而至于不惑,可谓光明洞彻内外矣。
而旧习之气或未能尽泯,感物而动,日用百为,犹有谓吾之所为,不知其为,天也。
非不知也,习气间兴而偶昏,则虽谓之不知天命可也。
孔子至五十则旧习之气消尽,无有或昏者矣。
必至是,而后可以言知天命
呜呼,至矣!
日用百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如水鉴之永无尘矣,天而不人矣。
物之拂违乎我者不知其几也,顺适乎我者不知其几也。
进德之纯,至于六十,则凡物之顺乎我不复微动其意,凡物之逆乎我、阻乎我,亦不微动其意,顺逆一物,物我一体。
明之非难,常明为难。
常纯纯然而无间,则耳顺矣。
目之所见犹寡,耳之所接为多。
暮夜无月与烛,目力所不及,而耳接其声。
又自近而远,四方万里,目所不及,而言辞之所传。
事物情状不胜其多,举不足以动其意。
又自此而上,极于远古,简册之所载,言辞之所及,亦属乎闻。
无不融然而一,怡然而顺,纯然而和,是谓耳顺。
耳顺则无不顺矣,无不纯一矣;
而亦非一无所辨,如鉴焉,妍丑万状,纤微毕见,而鉴无动也。
自志学而已。
默造斯妙矣,至是而纯乎纯也。
孔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蘧伯玉使者寡过之言而叹美之,寡过之难如此。
微动乎意即谓之过,微有不一即谓之过。
故六十而始耳顺,至七十虽从心之所欲,未尝踰矩焉,纯乎纯,不足以言之矣,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
非谓未七十而犹踰矩,因言从心而及乎此,释学者之疑也。
然圣人至此,初无以异于志学之道。
道无先后精粗之间,而进德则有先后精粗之序。
如谓道果有先后精粗之不同,则何以谓一以贯之?
汲古问:「人既知觉,则无不通达,何孔子谓五十而知天命」?
先生曰:「此圣人之学也,自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学力进进有次第。
志学之初,虽已知天性之本,然而习气间起,未纯乎天,日用应酬,人为未尽释。
至五十始知皆天命,无俟乎人为。
六十而耳顺,无所不顺,有顺无逆,纯乎天矣」。
汲古又问:「耳目同体,何以言耳顺而不及目」?
先生曰:「目之所见者寡,耳之所接者多。
暮夜无月与烛,目力所不及,而耳接其声。
又自近而远,四方万里,事物情状,目力所不及,而耳皆闻之。
又自此而上,极于远古,方策之所传,言辞之所及,亦属乎闻」。
先生曰:「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温故则善,有进而无退;
知新则善,愈益而愈通。
道不在他,善而已矣。
人性自善,又能尽集天下之善,则道在我矣。
学者自少至壮,由壮至老,所知不胜其多,惟其旋得旋失,是以终于无成。
诚能已知者不失其善,未知者又知之,则此心无非善,日用无非善。
学者如无顿觉之明,当自此入;
虽觉而未能无过,亦不可无学」。
汲古云:「尝见周子《通书》云:『曷为天下善?
曰师。
故先觉觉后觉,闇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
道立,则善人多;
善人多,是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先生曰:「是如此」。
汲古问曰:「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
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
此夫子答曾子之问。
其分道与德而为尊与明之义如何」?
先生曰:「道德非二。
道者,言其无所不通,谓如道路之四通。
人心之善谓之德,此德即道也。
茍不通达,则己虽有德而不自知,故曰道所以明德,非德外复有道,道外复有德也。
然人亦有虽明乎道,而己德犹有不善,则人心终未服,故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又曰:『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
虽得之,君子所不贵。
君子行斯可乐,德义可尊,是以其民畏而爱之』。
原壤孔子之故人,母死而歌,其德不脩,则人咸贱之。
圣人以学者于道未洞明,或微明而未全,则德行多亏,故循循善诱」。
子曰:「君子不器」。
偏则器,不偏则不器;
止则器,不止则不器。
有意、必、固、我,则器;
无意、必、固、我,则不器。
「君子周而不比」。
君子之心无私好,无私恶,如天地太虚。
然万物纵横,纷乎其中,孰为反我者?
孰为顺我者?
反我顺我,在物则尔,天地太虚安知哉!
惟其若此,故周而无可比者也。
小人之心夺于物,倚于物,又从而为血气所使,有顺我者喜之,反我者恶之。
喜则比,恶则否,比左则遗其右,比此则失乎彼,安得周天下哉!
此无他,本心一失,坐血气纷扰之中,吾固知其然也。
君子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如日月之光然。
日月之光,容光则及,何所取舍?
知此则可以知君子之心矣。
故亲亲而仁民,仁固杀于亲,而君子非私也;
仁民而爱物,爱固杀于仁,而亦非私也,惟其义尔。
故君子之爱,铢分锱别,而天下不以为私,固非如墨氏兼爱而二本也。
小人以利合,尔汝爱昵,相濡以沫,胡越可使一家;
一旦临小利害,父子有疑心焉。
私欲之为害如此,血气之能夺本真如此。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则多矣。
以不知为知,非曰饰其辞之谓,饰辞以欺人者不足道。
固有胸中自以为有见,自以为知道,如斯而已,不复求知。
若此者多矣,然非真知,诘之则穷,用之必不继,似是而非,似明而昏,似真而伪。
以此知为知,殆不若不知之愈也。
然能自知其不知,不认伪为真,不执昏为明,此亦明者也。
此虽不知,乃所以为知也,其进于真知也有日矣。
以不知为知,是无时而知也。
子张亦有此病,故夫子诲之曰「多闻阙疑」,盖子张以疑为不疑而言者有矣。
子张所以难与并为仁,而由知德者鲜。
子谓子路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大哉圣言!
夫不知而曰是知,何也?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又谓忠信为大道。
又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
不知为不知,诚实无他,无思无为,非道而何?
圣言善于明道如此。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圣训至矣,惜乎子路之不领也。
不知为不知,何以曰知?
孔子谓忠信大道,见于《大戴记》。
《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
子又曰:「主忠信」。
又诲子张,见其参前倚衡者,指忠信也。
学者于此所以多疑者,以于平常实直心之外复求之也。
孔子曰「中庸」,庸,常也,平常也。
箕子曰:「王道平平」。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人皆有是心,即平常实直之心,空洞无形体,无际畔,变化云为,不可度思,矧可斁思?
诚实之妙如此,复何求?
即此即知。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直与服同一机缄,枉与不服同一源流。
天下之道二,善与不善而已矣。
善者天下之公道,不善者非天下之公道。
直者善道,为公,为民心之所服。
枉者不善道,为不公,为民心之所不服。
一开其端,其类咸应。
于戏,直者民心之所同然,枉者非民心之所同然。
圣人得我心之所同然,举之于上,而天下之同然者应矣,此之谓要道。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
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学者随文释义,皆能言之,而能深知孔子之心者有几?
后世学者其能于平居事亲从兄时,与出而事君临民,果一而无二乎?
于以验孔子之心常一而无二。
变化云为,日用万殊,而道心常一。
此一,人人所自有,而自不知,自不信。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实为信,实则不伪,不伪则直,无矫揉,无支曲,荡荡坦坦,可与天地同,鬼神合。
人生天地间,所以相处,群而不乱者,以其有此心也。
无是,则相诬相罔,相诈相夺,亦安能一日而处?
今人平居暇日,所与人交,茍未睹利害,往往皆诚实语,有物夺之则伪耳。
人惟不知自有良知,昏蔽既久,奸诈日炽,至以机变为巧,不复知耻,见伪诈之巧者则喜,见信实之人则窃笑,又从而讥侮,甚至父子兄弟之间无所不用其诈。
此与禽兽鬼魅等耳,尚何可齿以为人哉!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
礼,与其奢也,宁俭
丧,与其易也,宁戚」。
俭则不放逸,奢则放逸;
则不放逸,易则放逸。
不放逸之心至矣哉!
为孝为弟,为谨为信,为忠为恕,为敬为恭,为刚健,为中正,为万善,顺而无失,应而无穷,不识不知,何思何虑?
俭与人皆有之,而不自信其为大本。
孔子又曰「礼本于天」,所谓天道在此。
又曰「礼本于大一」,所谓大一者在此。
不放逸之心至矣哉!
孟子亦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尧曰「钦哉」,禹曰「克艰」,皋陶曰「兢兢」,周公曰「无逸」,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一也。
汲古问:「圣门言礼者非一,子张问礼之损益,曾子问昏祭之礼,言偃问礼之急也。
林放问礼之本,而夫子乃答云:『大哉问!
礼,与其奢也,宁俭
丧,与其易也,宁戚』。
因其问礼之本而有奢易俭戚之分,非礼有本末欤」?
先生曰:「孔子答门人之问,每每不同,各去其蔽尔,或有非切要者。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以礼之本难言。
礼即人心之妙用,奢易放逸,则非道。
使即俭戚而忽觉焉,虚明澄一,即大一,即天地,即四时,即鬼神,即经礼三百,曲礼三千。
无本无末,匪异匪同,匪有匪无,不可度思,矧可斁思」?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绚,文也。
巧笑,美目之文,不俟外饰,以质素为文也。
孔子于是明质素之为本,而曰绘事后素。
子夏稔闻夫子一贯之教,故曰「礼后乎」,疑不可以礼为后也。
文质一致也,本末一贯也。
他日以子游本末之论为非,即此意也。
子夏蔽在溺于文,故孔子示之以质素。
子夏之论又高焉,夫子安得不是之曰「起予者商也」?
非子能发夫子之所未知,谓能发夫子之所未言也。
子夏不为诗所拘,则庶乎善观诗矣。
他日子夏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曾子不可,则子犹不无蔽。
汲古问:「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因观卫人闵庄姜之诗,止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无『素以为绚兮』一句,恐此《诗》之阙文。
何圣人又据以子夏之对而为起予耶」?
先生曰:「《硕人》诗四章,章七句,若益『素以为绚兮』一句,则八句矣。
他章皆七句,又此章文势不应继此一句,此疑当阙。
孔子答以『绘事后素』者,谓绘画之事后于素功,质素为本也,其旨欲潜消子夏尚文无实之蔽。
子夏不领孔子之旨,而为大言:如此则礼后乎?
言文与质一也,无本末先后。
孔子于是因而善之曰『起予者商也』。
圣心虚明广大,一无意必」。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
文献不足故也。
足,则吾能徵之矣』。
杞、宋二国文献既皆不足,无所徵验,则孔子何所考而能知商之
既无所考,又何所据而能言?
大哉,言本于大一,分为天地,转为阴阳,变为四时,生而为万物,行而为万务,为经三百、曲礼三千,父以此慈,子以此孝,君以此尊,臣以此卑,兄弟以此笃,夫妇以此和。
是谓天则,是谓帝则,是岂以有与献而存,无文与献而亡?
近在人心,本非外物。
贤献知之,愚众惑之。
孔子自知自信,故自能言;
但无文策可證,无贤献能證,则庸众必疑、必不信也。
然则家之所能知」?
廷对1178年4月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七、《水心别集》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朕绍休圣绪,厉精万机,夙夜靡皇,庶克有济。
今兹登进多士,咸造在廷,将以讲明治道,考观素蕴。
角虚文而废实用,朕无取焉。
历稽邃古,三皇之书谓之《三坟》,以言大道;
五帝之书谓之《五典》,以言常道。
夫出治之经,要本诸《五典》,而《三坟》所载曰大道云者,果何所谓耶?
仲尼之门,难疑答问,惟仁尤重,或以爱人为仁,或以刚毅近仁,或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其他论仁不一而止。
夫圣人立教,宜有定说,乃多为之目如是,后之求仁者果安所从耶?
汉高帝制礼,欲度其所能行。
齐、鲁两生,召之不至,谓「必俟百年而后兴」。
叔孙通达于时变,定一王之仪。
二者之见,其孰是耶?
唐太宗论乐,谓「治之隆替无关乎此」。
杜淹疑其不然,虽魏徵亦曰「乐在人和,不在声音」。
二者之论,其孰当耶?
朕上宪帝皇之道,中参将圣之训,下监汉、唐之迹,烛理未深,治不加进。
故欲彊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士风惰而未振,民力艰而未裕。
抑尝览苏轼之论,言「天下之势,中国士民,优游缓带,勇气消耗,而戎狄之赂,转输天下」,以为一时深弊,朕有感焉。
子大夫以选待问,其考引古初,攈摭经史,博举先儒之言,茂明当世之务,条著于篇,勿迂勿泛,朕将亲览!
臣恭惟陛下天锡勇智,临御九有,实开有宋无疆之业,故能不以草茅之陋,爰命有司,博举秀异,亲降色辞,问以道、仁、礼、乐之大要,当世之先务,圣心之所向,参验酌取,图惟厥中。
臣愚不肖,窃独自念,以为古之忠臣未尝不愿言天下之事,古之明君未尝不乐闻天下之言,然而听之者常以为难而言之者终不敢尽,何哉?
岂非君臣之情不通,而上下之势不合耶?
今陛下虚己宏大,畴咨众言,凡伊尹、傅说之流伏藏于农役之贱而不敢发,贾谊、陆贽叫呼于堂陛之间而不见听者,亦既举以访之矣。
宸衷恳恻,诏策深厚,臣而不言,其又何责!
虽然,君听在乎广大,臣言贵乎切近。
臣闻以庸君行善政,天下未乱也;
以圣君行弊政,天下不可治矣。
伏睹今日之故,承末流之极弊而不及其本,厌众说之太烦而不求其要;
或以浅末之议而废经远之论,或以一时之效而易久大之规;
朝廷一体也,而□□内外;
文武一道也,而互为抑扬。
是以上下喜无事,群臣不任责,当天下积累之后而无根固不拔之势,以生齿日滋之众而有贫弱就衰之萌。
至于大本不立,大义不明,少不为虑,则天下之事又将有出于意料之外者,岂非以圣君行弊政之故欤!
如其条贯统纪,臣不得以尽言也,敢因圣问之所及而疏其略。
臣伏读圣策之所以诏臣者曰:「朕诏休圣绪,厉精万机,夙夜靡皇,庶克有济。
今兹登进多士,咸造在廷,将以讲明治道,考观素蕴。
角虚文而废实用,朕无取焉」。
臣仰见陛下勤政愿治十有七年,周旋万机之变,多阅义理之会,深患虚文之误世矣,故将以卓然可见之实下求臣等。
臣闻虚文者,实用之所因以见,非舍言语文字之外而有所谓实者也。
陛下聪明圣知度越古昔,所受群臣章疏书奏、閟论密语、大廷广对,凡几何矣;
考览载籍,上自尧、舜、禹、汤之德业,孔氏之所记录,与秦、汉以来废兴成败之迹,百家众说无不明矣。
嗣服以来,四策多士,其间山岩遗弃,抱不能已之人,投匦肆言,利害百出,固已众矣。
陛下亦尝得其所谓实乎?
古之治道,皆有一定必然之说相传而不变,彼尧、舜、禹、汤号为圣人者,特奉行之耳。
自圣人不作而治不明,战国、秦、汉之君臣日乱其统,而儒者独传之。
董仲舒、刘向、王通,盖稍欲广推发明其意矣,而位不足以行其言,才不足以发其志。
苏绰之辅宇文,魏徵之劝太宗者,二君既亲见其利矣。
虽然,祖宗立国之定势,则常因儒者之学以求三代之旧而施之于政事之际,二百馀年,《六经》、孔氏之说益以著明,凡古人之所以治天下之常道无不尽顺,今之世反厌其熟烂迂阔而不可信用。
陛下翻然改虑易念,将求一新之乎?
臣恐其无所据矣。
陛下盍亦因已然之众说,详考而择其中乎!
则凡今之所谓虚文者,随其高下皆足以为实。
不然,则虽《六经》、孔氏之书均为无用,而何益于治哉!
夫十有七年,天下颙颙,海内向风,而治道之实终于未定。
今欲拨去虚文以幸天下,而士亦不免以空言应上之求,是将孰从而取之?
故其素所蕴积而自见者,亦于此观之足矣。
孟轲曰:「我知言」,未有不知言而能得其人者也。
臣伏读圣策,有「历稽邃古,三皇之书谓之《三坟》,以言大道;
五帝之书谓之《五典》,以言常道。
夫出治之经,要本诸《五典》,而《三坟》所载曰大道云者,果何所谓耶」?
臣窃惟陛下本《五典》以出治,则古人治天下之常道,陛下既得之矣。
《三坟》之书,孔氏不序,而安国独言之,何欤?
彼将以为天地运化之始,阴阳消长之会,羲、农、黄帝所以开天极而制化原者乎?
敬天爱民,尊道保法,执赏罚之信,示予夺之公,此尧、舜、三代之所以治天下而立人纪也。
尧、舜、三代以人合天,而后之为异学者,夸焉以为羲、农、黄帝是以天应人也。
故其高诞恍忽者,人于佛、老,而迂僻下俚者,流为阴阳、卜筮、纵横之方,其技其意,莫不自托于大道以惑世主。
臣愿陛下执《五典》之常道而无疑乎安国之偏辞,则出治之经正矣。
臣伏读圣策,有「仲尼之门,疑难答问,惟仁尤重,或以爱人为仁,或以刚毅近仁,或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其他论仁不一而止。
夫圣人立教,宜有定说,乃多为之目如是,后之求仁者果安所从耶」?
臣闻仲尼亲见周之衰坏,中国、夷狄并起而争,以为本于其君之不仁。
其君不仁,故其臣贪诈邪虐,而不为信忠厚之事以报其上。
君臣流毒,被于天下,纲纪隳坏,人文不立,而天下之民物不能自必其命。
当是之时,仲尼退与其徒求所以为仁之方,发其所厚,消其所薄,根于心术,见于事变。
虽其质之所受者有异,性之所习者有偏,而仁之为道未尝远也。
或曰爱人,或曰刚毅,或曰克己复礼,与其他不一之论,广大充满,上下周流,而仁在是矣,以为虽未能以救当时之患,而犹可以启后人之心也。
嗟夫!
荜门委巷之士,其势与力不足以自存矣,可谓微也,而犹不忘于求仁,乃若陛下,承尧、舜付托之重,守累圣太平之业,欲从而意得,恩博而泽厚,所谓操可致之实,有能致之势矣。
陛下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则有喜有怒,有生有杀,应天下之众变而不失吾心之至仁,此孔氏之本旨也。
若夫拘牵于文谊,训释乎章句,因有得焉,亦足以助陛下之仁,然而未敢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有「汉高帝制礼,欲度其所能行。
齐、鲁两生,召之不至,谓『必俟百年而后兴』。
叔孙通达于时变,定一王之仪。
二者之见,其孰是耶」?
臣闻周之礼至秦而亡,汉氏初起,以其智力角逐一世而仅得之,则秦之礼至汉亦亡矣,其君臣上下未有长久之意也。
使汉仪不定,则何以系其心?
如必积德百年而后兴,则汉不及积矣。
若其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上下有章,登降有数,举无失乎天人之常理,则非积德百年有不能也。
士欲及时以致功,达权以致变,则通意诚近之矣;
耻为一时之用而宁甘没世之无闻,两生殆未必知礼之用也。
虽然,一代之大典,则必与斯人之徒议之,此固非叔孙通之所能识也。
臣伏读圣策,有「唐太宗论乐,谓『治之隆替无关乎此』。
杜淹疑其不然,虽魏徵亦曰『乐在人和,不在声音』。
二者之论,其孰当耶」?
臣窃以为两生之论高祖未可以制礼,而犹制之,盖尊卑贵贱之序不可一日废也。
太宗,则治既效矣,功既成矣,可以作乐而犹未作也,反以谓治之隆替无关焉者,何耶?
魏徵智足以知仁谊而不足以知礼乐,知人之和而不知声音之致和,故其所以辅太宗者亦仅是耶!
陛下求道于《典》、《坟》,求仁于孔氏,是既然矣;
求礼乐于汉、唐,则非所求也。
汉、唐之始,不及政事,何暇礼乐!
高帝不喜儒,不知学,先王圣人之道无所入于其心,然犹曰「度吾所能行者」。
太宗经理世务,动询儒生,天资明锐,尤喜文学,然乃曰「治不必为乐,乐不足为治」。
夫不稽之古,不谋之道,而茍欲循其所安,陛下何取焉!
深惟今世,上自郊庙,下至田野闾里,制度文为之节,脱略而不备,浅陋而不经;
嫁娶、祠祀、饮食、生养无所取法,贫富相遁,无所纪极,而天下之治因以不举,其患皆坐于礼乐之不明。
礼乐不明,则政事不立;
政事不立,则财用竭而天下匮矣。
陛下慨念天下之大,将奋然有所自为,而不先定其本,则仁心仁闻何由而著,王功帝德何由而隆!
且夫祖宗之盛,盖尝有意于礼乐矣;
屡举而不遂,欲行而辄止者,陛下知之乎?
汉、唐简之说杂乎其中,旧臣元老未能深识礼乐之意以有所论建也。
故臣愿陛下将兴礼乐以为出治之本,而无求乎汉、唐之陋,则天下之士必有出而赞陛下者矣。
臣伏读圣策,有「朕上宪帝皇之道,中参将圣之训,下监汉、唐之迹,烛理未深,治不加进。
故欲强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士风惰而未振,民力艰而未裕。
抑尝览苏轼之论,言『天下之势,中国士民,优游缓带,勇气消耗,而戎狄之赂,转输天下』,以为一时深弊,朕有感焉」。
臣伏读至此,窃知陛下以当世之要务,圣心之所向,形之训词,开导诱掖,使之有知而必言,有言而必尽。
臣不佞,盖于其始也,愿陛下即虚文而求实用;
于其次也,愿陛下执常道以正治经,存至仁以厚民望
又其次也,则欲立礼乐以定出治之本;
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不敢不条列而对也。
若夫当世之要务,则虽圣问之所不及,而因其所及,可一一而陈也;
圣志之所向,虽众人之所未喻,而臣之所自喻者,可反复而论之也。
其本末可见,其次第可知,陛下试幸听之毋忽!
陛下留意天下之大计,而不蔽于一偏之见,不任独知之明,是以上法三、五,中稽孔氏,下验汉、唐,凡道、仁、礼、乐之大要,皆泛观而博取之,然而非圣志之所向也。
陛下以今日之事为何如耶?
以陛下夙兴夜寐,精实求治,十有七年之久,而迄未有尺寸之效,能使陛下有以自慰其心者,亦尝思其故乎?
独运于上而未得其人以自辅也。
且陛下临政之初,尽起诸臣于废弃休老之馀,举国论而听之,而其人既足以副陛下之望也。
陛下又自简拔,兴于梦寐,取之具员疏远之中,一朝而暴亲贵之者,不知其几人焉,而其人又多为罪戾以负陛下之知矣。
使陛下徘徊四顾,莫识谁可,丞相之席虚而不登者二三期矣。
然而卒以付之旧学之臣也,尝辅政于十五六年之前,则陛下观之亦审乎?
群情嗷嗷,观听是举,其亦有以佐陛下之大有为乎?
虽然,宰相失其职久矣。
崔亮、裴光庭以铨法自守,世谓吏部为失职。
此特一有司之事耳,犹可为也,而至于宰相专限资格,助吏部行有司之事。
今也管库之小臣,在外职司之僚属,进拟不足,除授不行,相视莫知所以为计;
四方之士大夫,足相蹑于政事堂,不自知其贤不肖,而皆取必于上;
若乃侍从近臣之进退,又常曰不敢预闻。
不知丞相之职,真若是而已乎?
天下大事,于今有几?
其所施设,宜何后先?
王业偏安于一隅,庶政积废于今日,臣不知今之所谓大臣者,能进此道而任此责乎?
三代之佐,臣不敢论。
诸葛亮、王猛,振起治功之臣也;
唐之裴度,近世之韩琦、富弼,维持法度之臣也。
宰相之职为最大,而居今日为甚艰,以其失职之久而不自知也。
从坚中实,未能革伪;
茍绝亲党,岂云守公!
臣愿陛下诏大臣交修协济,纪律粲然,以回天下之视听,而无蹈于失职之过而不自知,则众务可以渐举矣。
谏官、御史,各有分职,不可相侵。
规切谏诤,以人主之得失、国家之大体为己任者,谏官之职也;
明于人臣之忠邪,以排击奸佞、肃清班列为己任者,御史之事也。
谏官御史之事矣,非惟侵御史之事也,且又失谏官之职矣。
往者祖宗之世,谏官、御史以言事为贤,或除授有不当,废置有不宜,所言不见听,连章欢哗,至于空台省而去,更出迭入,议论不衰,岂不多事而可厌乎?
然而祖宗不厌,益置员数,分命荐举,若是者何也?
以为不厌其多事,直差可以无事尔。
伏自顷岁,有论除授之不当而去者数人,陛下既觉悟而亟还之,超迁而尊遇之矣。
六七年间,以沈默相承,而天下遂至于无可言之事。
然则真无可言之事欤?
抑其有而不敢言欤?
抑不惟不敢而亦不知言之欤?
不敢言固可畏,不知言又大可畏也。
虽然,陛下之于谏官,多阙而不补,而比者独以一人长之,又何欤?
天下固不为无可言之事矣,而使他人不得言,言之则为越职,为生事。
臣愿陛下益置员数如祖宗之旧,择今之所谓以名义材实自任者处焉,而责之以天下之所当言,其必有可言者,而国是可以渐定矣。
朝有政令,虑其遽行而不审也,而集两制以上议之,所以广谋智,重改作也,此先王之典,而汉氏之所以尝行。
然臣窃怪其所议者,多不急之细故,有司之烦文。
小臣转对,无以应故事而为臆说者,陛下既以乐听不拒之意而付之近臣。
又不以正义大体明其不足论,乃委曲迁就,犹为之辞,徒闻某州添一通判事,某路添一参议者而已。
陛下所任两制侍从,以为心膂经画之地;
今也弊精神于无用微文,而不讲天下之大政要务以为数千百年经久之规,天下之祸不切而最深,孰有甚于此者!
臣愿陛下责之以远且大者乎!
若夫法令苛密之为患,使天下度外之士无以自容;
人才衰少之为忧,使缓急倚伏之际无一可保。
陛下圣志且有所向,而内治数端,近在目前,犹或未举,何欤?
岂非并志于所向而不还顾其所行乎?
然则「欲强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于此乎得之矣。
「士风惰而未振」,陛下思振之欤?
陛下必以今世儒者最为无用,而科举之士多文少实,陛下且欲任使而不可得乎!
臣请析之。
臣闻周公太宰之治,以九两系邦国之民,有曰「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
儒者职业,在周公时犹未大也。
其后孔子修群圣人之道,付之儒者使世守之。
而秦、汉以还,习于功利杂伯之政,与群圣人之道不类,故儒者诵孔氏之遗言,取《六经》之具载者而切劘之。
彼直抱圣人所传之道耳,其用之则在人主。
夫其忠信孝友以为行,言语文字以为能,谈而不谈利,计德而不计功,朋友无閒言,乡党无过行,斯可谓脩洁博习之贤,亦足当卿大夫之选矣;
凡今儒者,正当是耳,陛下如欲求卓异特起之士如孟轲、子思、周公、召公以兴起治道,则宜详择而遍观之。
天之是人也不数矣。
陛下望之太深,责之太备,以大贤之任而欲众儒者之皆能,臣是以知其难也。
天下不察,猥谓陛下不好儒,斯言过矣。
科举之法,凡今大略皆所以堤防不肖而欲贤者自振于其中,此直幸耳。
其多得不肖而不自振者,此乃法之所宜有也,而又何怪焉!
虽然,振之在陛下耳。
「民力艰而未裕」,臣日夜念此久矣。
以陛下忧闵元元之心,天下奏报为民,而上常蒙画可。
而今东吴数州赋役差轻之外,自浙水而西,江水以东,民终岁勤动而有仅足以输者,何欤?
一遇水旱,不能偿种,逃田尽室而去之,不知论议之臣亦尝以告陛下乎?
陛下盖恻然兴叹,以为俟版图之复也,当尽捐天下之赋在于常科之外者,天下无不感陛下之言也。
然臣以为陛下诚欲大有为也,则必先有大慰天下之望。
故夫能捐横赋而后可以复版图,俟版图之复而后捐之者,无是道也;
裕民力而后可以议进取,待进取之定而后裕之者,无是道也。
陛下徒因今之法而少宽之,此不足以裕民
裕民也,更为之法可也。
以臣所论,今天下之财,自一缕以上无不尽取。
陛下清俭寡欲,至于太息而言财利;
主计之臣,甘受聚敛之名而不辞;
郡县之官,明行侵刻而不愧;
非以奉陛下无益之用、侈靡之资也。
为天下之大蠹,十分之九以供之,而犹不足者,兵是也。
自唐之末年,固已困于兵,而藩镇四起,乱亡相继。
艺祖受命,收节度之权,严阶级之法以安天下,而养兵之患未暇去也。
太宗、真宗,继有西北之事,天下之兵遂以增益而不省,而本朝之大,独当前世养兵之患矣。
祖宗之已然者姑不暇论,而以今天下之半,专给百万之兵,可乎?
流弊之极,至于陛下犹豫而不知所以处之,数年之后,陛下亲见之矣。
陛下诚思所以处此也,则民力裕而百度脩。
不然,民未裕也。
陛下圣志之所独向,臣愚不肖,不足以窥测万一。
然臣独以为使宰相得其道,谏官得其职,近臣与大计,儒者守常度,至于宏大规模于文法之外,振起人才于名义之中,减兵费,宽民力,治官之冗滥,去吏之弊害,凡急政要务十数条者,陛下一朝改定以幸天下,使民志定而人心悦,则圣志之所向,始有可得而言者矣。
夫复仇,天下之大义也;
还故境土,天下之尊名也。
以天下之大义而陛下未能行,以天下之尊名而陛下未能举,平居长虑远想,当食而不御者,几年于此矣。
陛下上则重违太上皇帝问安侍膳之意,下则牵于儒臣深根固本之说,徒与二三亲信密计而深筹之,然犹不欲诵言其事,方借苏轼之论以旁训臣等,此亦公卿大夫不能建明之罪也。
之论,为祖宗平世而发也,故以「优游缓带」而讥其俗,「转输戎赂」而惜其费。
若曰不爱金帛乎?
今日复仇之义不得旋踵,而今也四十年不举矣。
陛下若欲教天下以为人子之义,使枕戈北首,虑不顾身,天下之人其又何辞!
而徒有感于之论而已乎?
虽然,臣则有忧于此,何也?
为复仇之论者有矣,不过欲斗胜负于兵革而已,自用兵以来无他画也。
为固本之论者有矣,不过欲久和好以无事而已,自通和之外无长虑也。
为国之道,必有次第;
天下大事,不容茍简;
岂可不出于用兵则出于通和哉?
陛下圣志之所独向者,其固有本末次第之可考乎?
抑亦未免徒出于用兵也?
如其本末可见,次第可知,则陛下行之而已;
如未免于用兵也,则臣以为过计矣。
往者隆兴之初,聚重兵于淮水之上,使辅臣督之。
方其未战也,天下交口而议其后;
及其一战而不胜也,大兵溃散,飞檄告警,督师罢黜,而复与虏和矣。
今日之事,其去隆兴之初有几?
粮储备乎?
器械精乎?
士卒练乎?
所恃者如此而已,可谓眇矣。
且夫复仇者,本非用兵之谓也。
合数十利口之臣操胜负常势之说,以误陛下,一战弃之,而陛下之大功不可立也。
直使王猛、王朴辈为陛下计之,必不出此。
此天地之大义,国家之大体。
救禦之术,消复之方,转祸为福,因败为功,以辅成陛下之志者,天下岂无人耶?
陛下何不博求而公选之,赐以清閒之燕,姑告其圣志之所独向者!
必坚决,必刚健,必信任,必不息,必无使小人参之。
天下之事,在陛下岁月之顷耳,膏肓于神药,还淳厚于重裘,可立而待也。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而于终曰:「子大夫以选待问,其考引古初,攈摭经史,博举先儒之言,茂明当世之务,条著于篇,勿迂勿泛,朕将亲览」。
臣不肖,所闻不广,孤陋自成,无以极古初之道,摭经史之传,妄以其意之所以欲言者,略而言之。
臣闻谈天下之常理,必近乎迂;
为天下之正论,必近乎泛。
古之圣人,平心以来天下之言而不责其必中,其听之似迂也,其取之似泛也,而切言实论始可得而识矣。
责其必中而不乐夫迂且泛之言,则奇怪可喜之说交至而莫能择,歆艳夸衍,捭阖钳制,而人主之心术始为天下之所窥矣,名实之辨有不乱乎!
臣伏惟陛下求治岁久,未睹成效,深知夫天下之事,似足以乱真,名足以欺实。
是以策臣于始,既责之以实用;
策臣于终,又戒之以勿迂。
然而臣恐陛下乐闻切近之论,而怪奇可喜,不计本末,不参古今,乘间而为说以中陛下之欲者,不为少矣。
陛下之爵足以贵,陛下之禄足以富,名器之所予而奔走之,彼为怪奇可喜之说者攫取而去,陛下将何便于此!
陛下诚存广大以为听之之道,而使人臣得因贵仕以输切近之忠,规为定于上,法守行于下,怪奇可喜之说不得参于其间,驯致而责其成,则禹、汤之功不难到矣。
陛下有上圣之资而行乎久弊之政,方将新美众事,兴举百废,以济大业,以定治本,以追禹、汤之骏功,而听言之道不幸有近于臣之所忧者,故列于末,惟陛下财幸!
鄂州州学四贤堂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八、《古文集成》卷一三、《永乐大典》卷七二三六、《周濂溪集》卷一一、《南宋文范》卷四四
阴阳分而五行具,人物生而万事出,太极之妙为之根柢,而周流其间,充塞宇宙,贯彻古今,不可须臾离也。
形交气感而禀受不齐,欲动情胜而好恶无节,心以形役,志以气移,理以欲昏,性以情凿,乡之不可离者,梏亡茅塞,莫之存矣。
图书出而天文始兆,圣贤生而人文始开。
二仪肇分,仁义著矣;
五气顺布,五事备矣。
礼以天秩,典以天叙,而教行焉。
因至显之象,验至微之理,即人事之当然,察天命之本然。
加之以操存持养,则动容周旋,无适而不由于斯道之中矣。
圣贤之功,与天无间,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心之秉彝,不容已也。
周德既衰,邪说并作,言道者祖虚无,论治者尚功利,谈经者溺训诂,工文者骋词华。
千有馀年,天理湮晦,虽闳博俊伟之才,未有能穷其旨归者也。
龙兴,德配天地,尊道以儒,出治以仁,经术文章,一根于理,鸿儒硕士,彬彬辈出,上儗三代,下轶汉唐,何其盛哉!
渐摩积累,斯道之久蚀者复明焉。
濂溪周先生不由师传,洞见道体,推无极太极以明阴阳五行之本,人物化生,万事纷扰,则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人极立焉,盖与河图洛书相为表里。
周子以授伊洛二程子。
程子所言道德性命皆自此出,而微词奥义,学者未之达也。
新安朱先生禀资高明,厉志刚毅,深潜默识,笃信力行,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之旨超然独悟。
而又条画演绎,以示后学,周程之道,至是而始著矣。
穷理尽性以至命,存心养性以事天,非四先生孰发之?
道之不明,以学者无所见,而异端祸之也。
四先生之道本诸人心之所固有,天理之不可易,则邪说不得肆,而皆趋于至正之途,止于至善之地矣。
天下学者尊信崇尚,以为孔孟之徒复生斯世,祠之学官,以起学者敬慕之心。
是则师儒之职,会稽石君继喻之意也。
石君为鄂州教授,而干适分符于沔。
石君之先太常寺簿朱先生为门人高弟,以干为同门后进也。
嘉定八年春二月四先生祠堂成,遣其学正张颐孙来请记。
四先生之书家传而人诵之矣,述其关于道体之大要,以见四先生之道光明盛大,其本原固有自也。
夫以天命之在人甚明,前贤之教人甚至,圣朝之重道甚隆,师儒之卫道甚切,则游于学校而拜于祠下者,亦思所以自勉哉!
后学长乐黄干谨记。
济川桥记 宋 · 江湘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八、嘉庆《上高县志》卷一三
上高市廛,经涂修而纬缩,蜀江贯乎中。
旧有浮梁,翼然县治之西,开禧乙酉邑宰赵君伉夫撤而新之,扁曰「浮虹」。
嘉定丙子,张公存增而葺之,易名「望仙」。
岁月寖深,材木多腐,邑氓病涉,相与怨嗟。
舆梁不成,何以济也!
摄邑者请于郡,得敝舟十馀,又创四艘益之,凡费钱三十万。
噫,亦艰矣!
然赤白漫漶,罅隙漏疏,曾未逾期已矣。
余甫入境,登桥睇瞻,凛乎若霣悬绳绝栈之险,川潦奔豗。
继复弥旬,雨雪泥淖,行者圈豚,一蹶不扶,同群鱼鳖,为阛阓间一畏。
途夫赤子将入于井,怵惕一念,人均有之。
矧为邑长,于斯讵宜恝然不动其心耶!
舍旧图新,宁安终日。
邑之耆老,欢然而集曰:「桥乡对县治,家有赢委,岁无淹菑。
官府清閒,文书简省。
后徙于西偏。
西为白虎,宜靖而冲,欲安得乎?
弗亟改图,祸未歇也」。
余乃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定规模,略基址,择时日,鸠工徒,期复畴昔之旧规。
适承凋敝之馀,力弗给也,于是谋诸同僚,谂诸邑士,或殚其力役,或协其赀财,有献梁石之遗者,若神驱而鬼输,有发丛甓之藏者,若天坠而地出。
绵祀閟扃,一朝凑合,意造物者阴相默扶,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
创始于仲春之遒律,落成于夏五之上浣,比三舟而成一梁,首尾二梁,以四析之,为梁者十,为舟二十有八。
梁广丈有四尺,修四寻,梁间相去一丈,跨四蹋。
道凡四十有四,广三尺,而修四鸿。
淮巨椱衡亘于江,翼以楯槛,维以绋纚,广可方轨,平可转毂。
往来剡剡,脱坎窞而蹈康庄矣。
两厓石步,袭甃密墩,南陂陀而北叠磴,控引丽谯,辖然无𣟅。
凸者夷,霪者补,舳舻骿坒,丹雘鲜明。
江水缭萦,岩峦环拱。
石表对峙,胎禽翔其颠;
新亭瞰流,修鳞泳其隈。
俯而睨之,盘盘焉;
仰而跂之,矗矗焉。
士女游观,目荡神怡,不自意锦溪胜概,突兀眼前,超涯截壑,矩矱乃尔。
若夫巨浸滔天,䌽蜺联蜷乎冥漠,水退波彻,黄龙幽潜乎深渊。
玉虬浴甲,晨光之杳霭也;
金蛇吐烂,夜景之虚明也。
柳阴聚船,芗摇棹,秋风砥澜而钓缗垂,朔雪缟空而蜚帆度。
一盼一睐,千趣万态,亦敖峰一奇观也。
是役也,公帑亡费,民力不罢,工七旬而毕,咸如其素,非时与数偶,畴克尔耶?
蔡参政劄子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一、《雪坡舍人集》卷二六
某伏以金行正序,宝穑告成。
共惟大参相公先生以道觉民贰公弘化,生民之望,天子是毗。
钧候动止万福。
某谨齐明盛服,东乡百拜,奏记于翘材之馆下
仰祈钧照。
某切惟先生之身,道统所关,宗社攸寄。
在躬之福,天下同之。
某敢拳拳仰致莫助之爱。
某伏自癸丑八月,拜别师门。
今四阅年,瞻前仰高,未始少替,而无由一抠衣于丈席。
泰山北斗,日与四方学者共之。
某切观孔、孟以来,迄于周、程、朱、张,虽道统承承,而未尝一得大位以行其志。
先生方以圣贤之学,为辅弼之臣,此非独以得贤为吾君贺,亦以得时为吾道贺。
某伏以大参相公先生蕴经天纬地之才,抱正主庇民之学。
立心立极,继绝学,开太平,非先生而谁属。
左揆方在,上意有待。
尽展平生大学之用,一洗近时相业之卑。
四海倾心,非某所独。
某疏谬无庸,叨恩误召。
靖惟所本,无非极力挈提之赐。
然某禄不逮亲,今虽从吉,不忍问仕。
况叨第而后,犹未一历外任,起家之遽,人谓斯何。
已具辞椟申省,乞仍待镇东军小关,仰祈矜炤。
某区区无以鸣其贺私,僭易不揣荒芜,效世俗礼,强裁骈俪,一尘突于黄钟大吕之侧。
有道之文,视此不直蝉蜩之嘒也。
傥得一经钧览而掷之,荣幸倍万。
某门人小子,揣分有严,不敢僭申钧闳大眷福禄来宁之问。
惟是令似俯教判岳秘阁郎中
某忝在榜下,日勤尊道仰德之心。
伏惟处东阁之靖閒,养南轩之事业,某不胜慰快。
某闻事师之礼,左右无方。
虽未得日撰杖屦侍侧,伏恐有一切委策条目,恪谨遵奉。